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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看上去甚是热闹,千雪衣稍稍驻足,也跟着走了过去。
原来是年关将近,休邑王准备在王府设宴宴请群臣,可惜府中的舞姬不够,所以打算在外面招收几名舞姬入府,千雪衣看着舞坊门口的告示,眼眸里逐渐泛起光芒,她虽然远在偏僻山村,但也知道休邑王是泠涯的皇叔,休邑王设宴,泠涯一定会去赴宴的。
想到此,她连忙挤过人群,来到舞坊主人的跟前,匆匆忙忙在名帖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几天,便是在舞坊中参加选拔,以千雪衣的容貌和舞姿,自然是稳稳当当入选的,紧接着,她又跟那些被选中的舞姬一起排舞,帝京中的宫舞与北塞不同,好在她自小学舞,早就打好了根基,因此学习起来并没有那么困难。
由于千雪衣搬进了舞坊中,所以房间算是空了下来,他们也不必整日跟着千雪衣到处走,云初末到现在还是不愿意理她,云皎一开始还能厚着脸皮凑上去跟他吃饭,但在发觉云初末在有意躲着她之后,她连吃饭都不再跟他一起了,只让小二做好了端到房里去。
眼见着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没有任何的缓和,云皎很是凄然,这天早上闷闷不乐的打开窗子,发现外面纷纷扬扬下起了雪花,回想起几个月前与云初末约定要一起堆雪人,她的心里更是难受,站在窗子边望着外面苍茫的天气失了神。
良久之后,她缓缓伸出手去,冰凉的雪花落在手心里,顷刻就化成了水渍,云皎呆呆的望着,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你们说……云初末是不是再也不要见到我了?”
她的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愣住了,回想这些天云初末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淡,莫不是他真的不愿意再见到她的吧?
也是,他出生入死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只是想让姝妤复活而已,她却鬼迷心窍说得什么混账话,居然妄想要他停下,现在的云初末肯定以为她不自量力,对姝妤也没安好心,所以才一直冷落她,想让她发觉到这点自行离开的。
云皎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的转身回去,她答应了泠涯会跟着千雪衣的,所以这段时间,无论云初末怎么讨厌她,她也没可能会离开幻梦长空之境,若是真要离开的话,也得等到泠涯回来,她把千雪衣的下落告诉他才行。
想到已经好几天没去看望千雪衣,所以她独身出了门,刚走出客栈不由哑然失笑,现在雪下得这么大,她连把伞都没有带,身上肯定会湿透的吧?
云皎只迟疑了一会儿,便默默的迈步走进大雪中了……
舞坊外停着几辆马车,看上去应该是休邑王派人来接舞姬入府的,云皎站在舞坊的角落里,看着千雪衣倾身走进了马车之中,由于事先隐了身形,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所以她就在那里怔怔的站了半晌,马车已经离去很久了才恍惚的回过神。
她的身上落了一层雪花,融化的冰水凝在乳白狐毛上,看上去湿漉漉的,即使隔着厚厚的棉衣,还是感到刺骨的冰寒。云皎站了一会儿,陷入天人交战的纠结中,她不想回客栈,但是除此之外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于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黯然转身走了回去。
雪越发大了起来,街上起初还能遇到几个匆忙跑过的人们,不消片刻就没了人影,诺大的帝京中,只剩下她一个人漫不经心的走着,发丝上落着雪花,很快就凝冰结成一块儿,她冷得忍不住发抖,抱臂细细揉搓着勉强保持自己的体温,看上去有点狼狈。
她走到客栈前,抬眼见到不远处的身影,不知不觉顿住了脚步。
云初末撑伞站在客栈门口,欣长的身姿沉静而优雅,身后的狐裘披风随风微微飘着,在这漫天的大雪中,竟恍惚有种遗世独立、绝尘临仙的风华。
她默默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上前,云初末这时也注意到她,打量着她浑身狼狈的模样,微微蹙眉,手中的流光一划,那把伞顷刻变回了玉笛,他迈步朝着云皎走了过来,将自己的狐裘披风解下来拥在云皎的身上,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却仍是没有说话。
从客栈门口到房间的路上,云皎一直偷偷的注视着他,欲言又止的好一会儿,又默默的低下头去,接近房间门口,云初末这才把她放开,率先迈步走进了房间中,云皎赶紧跟上他的脚步,望着他的背影低声嗫喏着:“云初末,对不起……”
云初末的身子一顿,并没有转过身来,清淡和缓的语气道:“你到现在……才知道说对不起么?”
云皎更是埋下了头,她知道先前阻止云初末复活姝妤是她不对,有好几次她都想跟云初末道歉来着,可是看到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她也就没有了勇气。
她正想着,云初末转过了身,一步一步的向她接近:“你知道今早醒来,发现你已不在客栈,我有多着急?云皎,纵使你要走……也该告诉我一声……”
云皎顿时愣住了,她发现有好些事情似乎跟先前想的有些不一样,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语气支支吾吾的:“我……我没有……”
云初末在她的面前顿步,幽凉沉静的眼眸中似是敛着深水,他把云皎缓缓拥入怀里,勉强克制着倾泻如洪波的情绪,轻轻埋首在她的发间,低沉嘶哑的声音喃喃道:“云皎,见到你回来,我真高兴……”
云皎怔怔的站在原地,感受着云初末微微轻颤的身体,以及温柔的令人不敢相信的拥抱,良久都不能回神,她缓缓伸手抱住了他的后背,磕磕巴巴的道:“云……云初末,你不怪我了么?”
云初末闻言把她放开,不明所以的问:“为什么要怪你?”
云皎一呆,如今发生的事情有点超出她的预料,她甚至都不知道这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于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就……就是先前姝妤的那件事。”
云初末的反应似乎太平静了一点,只是云淡风轻的负起了手:“我说过,没有什么姝妤,不管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都要把它忘掉。”
“可……可是……”云皎心里不由没了底气,耷拉着脑袋郁闷道:“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在给银时月画骨重生之后,那日你受了重伤,在梦里分明喊得就是这个名字!”
云初末静静的望了她一会儿,微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眼眸中沉静如水,喃喃的自语道:“什么梦里,我即使要喊,喊得也该是你的名字……”
云皎又是一呆,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云初末顷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改口:“你看你,整日除了闯祸还是闯祸,我单是跟在你后面收拾烂摊子就已经够忙了,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想着别人!”
云皎顿时被打击的抬不起头来,她微微嘟着嘴,很是不服气的道:“那你这几日故意冷落我,究竟是为何?”
想起这些天的遭遇,云皎简直心酸至极,从小跟随在云初末的身边,每天都过得悠哉悠哉的,她还从来都没有这么伤心消沉过。
云初末的眸中噙着笑意,望着云皎耷拉着脑袋凄然惨淡的模样,就忍不住想发笑,他的语气甚是平静,徐徐的回答:“谁说我在冷落你了?我只是在给你时间考虑而已……”
云皎闻言,不解的抬起头:“考虑什么?”
云初末握拳轻咳了一声,缓缓转过身去,连语气都轻柔了不少:“云皎,过去是我不对,让你过得担惊害怕,这几日我想过了,其实泠涯说的很对,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不该跟着我混迹在妖魔鬼怪之中,所以……你若是想离开,我也不会拦着……”
云皎简直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开他了?回想起前几日他对着月亮失神的模样,难道是因为觉得她要离开,所以才会心情不好?
如今风水轮流转,气势陡然换回到她这一边,作为给点颜色就能开起染坊的云小皎来说,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于是她傲慢的背着小手,轻哼了一声说道:“那你方才站在外面做什么,是在盼着我回来么?”
云初末不满的瞪了她一眼,嘴硬道:“谁说我在等你了,我那……明明就是在看雪景!”
云皎现在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任何话,摇头晃脑、煞有介事的道:“云初末你就不要骗我了,其实你很怕我离开对不对?我早就看出来了,你现在没有我就完全活不下去,要知道我会做饭,能给你洗衣服,还能帮你浇花,这样贤良淑德的好姑娘现在打着灯笼都很难找了……”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厚着脸皮把自己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云初末不可忍受的闭了闭眼睛,伸手揉着太阳穴:“云皎!”
“在!”云皎立即站直了,水灵灵的大眼睛望向了云初末,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云初末,我再也不会说话了……”
云初末无可奈何的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每次都这样说,但每次都没见你的话少过!”
云皎可怜巴巴的扁起了嘴,小脸皱的像苦瓜,不由闷闷道:“你这么多天都不理我,我憋了好些话还没说完呢!”
云初末眼里带着笑意,脉脉温情的望着她,眉眼中尽是宠溺和温柔,见到云皎委屈嗫喏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啊……”
云皎顿时露出最讨人喜欢的笑脸,上前抱住云初末的胳膊,带着一贯沾沾自喜的小聪明:“云初末,我的早饭还没吃呢,我们下去吃早饭好不好?”
云初末傲娇的把头偏过另一边,微微仰着头:“我为什么要陪你吃早饭?”
“云初末云初末……”云皎见他不答应,整个人都黏在他身上,左摇右晃的撒娇折腾着。
云初末顷刻笑出声来,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轻着语气道:“外面这样冷,让小二送到房里来吧。”
他顿了顿,又道:“我先去厨房让人给你做碗姜汤驱寒。”
云皎连忙扯住他的衣袖,嘟着嘴道:“我也要去。”
云初末唇角噙着笑意,没好气道:“你现在怎得这样黏人?我不过去厨房吩咐一声就回来了,又不会到哪里去。”
云皎松开他的衣袖,偷偷笑着转过身:“我我……我是怕他们姜汤做的不好,谁要黏着你了!”
云初末眼里含笑望着她,意味深长的调高了声音:“啊,原来是这样,那我不去了!”
“云初末!”云皎转身怒视他,不乐意的嘟着嘴,一副受人欺负的委屈模样。
云初末更是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小没良心的……”
他说完,就打开门走出去了,云皎站在原地,片刻之后摸上了刚才被云初末刮过的地方,低着声音嗫喏道:“我才不是小没良心的!”
她来到窗户边上,稍稍打开了一条小缝,望着外面的大雪,心情与早上比起来不知道好了多少,云初末说,没有什么姝妤,那就是没有,他说忘了那件事,她便努力的去忘记,反正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从前的事又有多重要呢?
云初末果然很快就回来了,云皎闻声转过身:“云初末,等雪停了,我们出去堆雪人好不好?”
云初末想了一会儿,脉脉望着她:“等回明月居吧。”
云皎顷刻笑了,迈步朝他走来:“好啊,到时候我们堆一个银时月,堆一个姜雪羽,奥,还有绯悠闲和霍斩言,你说他们还能不能看到?”
云初末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挑了挑眉:“我看起来很闲,堆他们作甚?”
云皎顿步在他的面前,想了片刻,才说道:“云初末,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其实你说的对,我先前是没有勇气接受你是长离剑灵,不过从现在起不会了……”
人类的心,和他们的性命一样脆弱易折,虽然她跟随云初末多年,也见过不少的妖魔鬼怪,但终究只是个人类而已,在发现身边之人竟然是剑灵之后,心中不由自主的会逃避害怕,不过人类的心,也有可能如同他们的精神一样坚强,正如她现在,正在努力接受作为云初末的长离剑灵。
反正不管是云初末,还是长离剑灵,都是她心里喜欢的那个人,不是么?
云初末望了她一会儿,将她揽入怀中,语气里带着欢喜和幽静,低沉生涩的开口:“好啊……”
烽火照西京(五)
泠涯回朝,正是正月二十八的那天晚上,他带领裴照的大军驻扎在距离帝京不到三里的高坡上。
而此时的千雪衣,跟随舞姬们一起等候在暗处,想起一会儿就能见到泠涯,她的心里止不住的轻颤,既有欢喜,又很紧张。泠涯见到她会不会很开心呢?那是自然的,要知道她跋涉千里好不容易才来到帝京,只为赶来与他相见。
虽然他说过要她在酒坊里等着,可是他离开了,她又如何坐得住?答应给他的酒已经酿好,明年初春时,等他们再次回到酒坊,就能在杏树下喝酒谈心,现在单是想想就觉得心中欢喜,她竟是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时光易老,相思疲劳,便是要她再等上一天也难捱煎熬。
休邑王的府中,庭院里摆着上百桌酒案,与其交好的大臣们纷纷前来赴宴,当然也有誓死跟随泠涯皇子的大臣,宁愿顶着得罪休邑王的危险,也很有风骨的不愿与其同流合污,是以这上百桌酒案,其中有一半是空着的。
由于酒宴的时辰还未到,休邑王自然要拖到最后才肯出场,不过王府内的侍女小厮们纷纷结队,把美酒佳肴首先端了上来,银壶酒暖,珍味满案,单是从这点就能看出休邑王平日的生活有多奢侈,看着那些油光满面的大臣,千雪衣不屑的心想,暂且让他们得意一时,要不了多久,泠涯就能拨乱反正,稳定朝纲,到时候再看看这群乱臣贼子有什么样的下场。
她往门口随意一看,顿时愣住了神,泠涯穿着一身白衣走了过来,头上以银冠绾发,发带顺着未挽的墨发倾落下来,看上去温文儒雅,气质风华,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墨衣护卫,举止投足间训练有素,面无表情的守卫着自家主人。
千雪衣不由心中疑惑,泠涯来王府中赴宴,为什么没有带着秦默风?
要知道这宴会表面看起来一团和气,实际却是一场鸿门宴,单看守卫王府的将士就一下子多了好几倍,恐怕休邑王除了设宴之外,还另有别的打算。秦默风那个人虽然呆了点,好歹也算是北朝的高手,带着他在身边总归会安全许多,泠涯可真是太大意了!
她正埋怨着,见泠涯朝她走了过来,她连忙走出了几步,高声喊着:“皇子殿下……”
现在是在王府,众人面前,她当然要给足了泠涯面子,不能直呼他的名字,只是不知泠涯看到是她会是什么反应,震惊?欢喜?还是会没好气的埋怨她胡闹?
反正无论任何她都来了,虽然先前被王府的护卫挡在了门外,但好歹她千雪衣聪明机智,想到混入晚宴来找他,纵使他生气,说她胡闹,也没有办法把她怎么样。
就在她沾沾自喜的观察泠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惊讶和欣喜的神色时,泠涯却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又被身边前来报信的奴才给牵过神去。
千雪衣有些黯然,转念一想,可能是这里的光线太暗,泠涯并没有看清楚是她,所以她又往亮出站了站,见泠涯将要迈步朝向远处的酒案走去,她连忙抓住机会又喊了一声:“皇子殿下……”
泠涯这次终于看向了她,可是出乎千雪衣预料的是,他的脸上由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粗粗的在她脸上扫过一眼之后,又漫不经心的在奴才的带领下,走向了事先预备好的酒案处。
千雪衣有些愣神,泠涯没有理会她,见她千里迢迢的跑来找他,他居然连个惊讶的眼神都没有留给她。
“哼,区区一个卑贱的舞姬而已,还想高攀皇子殿下。”旁边一个舞姬傲慢打量着她,冷嘲热讽道。
剩下的那几个舞姬亦是冷哼,低低的附和:“就是!”
千雪衣黯然的退了下来,并没有理会她们的嘲讽,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泠涯不会不理她的,泠涯怎么可能不认她呢?
她有些无措的想着,忽然在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找到出口,对了,这里是休邑王府,在群臣面前,他是北朝尊贵的皇子殿下,自然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这个卑贱的舞姬有什么交集的。
她在心里不满的埋怨,舞姬怎么了?舞姬也是人,泠涯何时是这种看重出身地位的人了?等回头见到他时,她定要好好的说他一顿。
一声洪亮的声音打破了吵吵嚷嚷的宴会:“休邑王到——”
只见一个体型宽胖,衣着华贵的中年人,在宠姬和侍卫的簇拥下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庭院中间,他倾身坐在王位上,众人纷纷起身,除了泠涯之外,全都跪下来道:“参见王爷。”
许是平日里傲慢惯了,休邑王居然无视泠涯,抬手让众人平身,紧接着虚虚实实说了一通,大致的意思是,先王去的早,留下两个皇子孤苦无依,他们叔侄之所以能稳坐江山,全赖诸位大臣忠心拥护,今日设宴宴请大臣,一来是感谢他们的辛苦为国,二来是希望他们能再接再厉,共同为北朝效力。
他的话说完之后,泠涯这才站了起来,举杯道:“皇叔说得甚是有理,我北朝之所以能繁荣昌盛,不仅靠诸位大臣各尽其职,其中还有皇叔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