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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了——”宁儿落泪,“拔吧。”
“别怪我自私——”宁儿抚摸着胤禩的脸颊发鬓,“我不要你一辈子都带着那箭——我不要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的胤禩——我要你能站起来,我还要你抱着我,我们说好了一起走——”她说着哭着,泪水瞬间浸透胤禩的床褥。
她伏在他枕边哭泣着,好一会儿,起身握着他的手,“你放心,你若是不在,我绝不独活——我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格格?”陈润林从外进来,“请回避吧,臣,要动手了——”
宁儿点点头,擦去嘴角的眼泪。可是走了不几步又踅回来,“我能留下陪着他吗?”她虽然是问的,可是口气不容置疑。
陈润林疑惑了一下,点了头。
“待会儿见了血,不许哭,不许喊——”他警告似的跟宁儿说。
宁儿使劲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陈润林用微红的刀尖拨开胤禩后肩微微长笼的皮肉的时候,宁儿别过脸去,不敢看。
可是又分明看到换下来的一块又一块纱布被鲜血染泡的通红红,沉甸甸。
她握着胤禩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
陈润林专心致志的研究着取出箭头的最佳角度,一面切开近旁的皮肉,把刀子探到箭头的附近,割开新近粘连在上面的血肉。
宁儿只听见锋利的刀子在人的血肉之间势如破竹的游走,发出微小的嗤嗤声。
像狞笑。
她死死的咬着下唇,不敢回头,只望着胤禩越来越苍白的面孔,心如刀绞。
“格格!”陈润林忽然郑重的喊她。
“唔!”宁儿痛苦的应着。
“我要你扶住他的头颈,我拔箭的时候,不可以有一丝的晃动!”陈润林命令道,“你要做不到,我叫小礼子——”
“好!”宁儿战战兢兢的吐出一个字,她半跪□子,使劲把他的头压在枕上。
一面更紧的握住他的手。
宁儿的余光望见陈润林用一条细细长长的铅棒伸入了胤禩的伤口,他极其谨慎的撬起了箭头的一边。
“扶好!——”他觉察到了胤禩正在痛苦的战栗着——肌体无意识的疼痛反应。
宁儿搂紧了胤禩。
没用,当陈润林撬起另一边的时候,胤禩从昏迷中骤然痛醒,痛苦的几乎抽搐起来,整张脸都扭曲了。
“不!——”宁儿失声叫道,“不要做了!——你放过他吧!——”
“给我扶住了!”陈润林严厉的喝到,加快的手中的动作,要把整个箭头和皮肉分离开来。
胤禩痛的叫出声来——也许是生平第一次如此失态的哀号。
“宁儿!”陈润林有些发怒了,他大声呵斥着。
宁儿惊慌失措的压着他的肩膀,不许他乱挣,可是他痛的【奇】实在太厉害,几乎用尽生平【书】气力在挣扎,她那样的身子骨【网】又怎能压得住!?
忽然,宁儿挽住他的脖子,不顾一切的吻了上去,含住了他颤动的舌尖。
胤禩的呻吟,变做了闷声,接着,声音微弱下去,他死死的掐着宁儿的脖子,与其说是在吻她,倒不如说是在撕咬。因为很快,宁儿的下颌上淌下一道血迹。
陈润林没工夫注意这些,他集中精力撬开了箭头,很快将它从伤口剥了出来,麻利的清理着伤口的血和支离破碎的皮肉。
等他缝合了最后一条裂缝,胤禩早因为疼痛和失血昏了过去。
“没事了——”陈润林如释重负,他擦擦手,刚想夸奖宁儿帮了大忙——话没出口,便惊呆在原地。
宁儿秀美的双唇被胤禩咬的遍体鳞伤,直到他看见的时候,还在一刻不停的淌着血。
甚至她的唇边,还有一块深紫色的瘀痕,透着血色的牙印深深的印在上面。
“哥?——”宁儿小声的唤他,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枣仁紫米粥。
“唔——”胤禩极其费力的睁开眼,“丫——”
“是我——”宁儿含泪点头,然而微笑了,“你没事了!——来喝一点东西吧——”
“好——”胤禩微微抬头,被宁儿轻舀一勺粥食在唇边。
“香——”他艰难的一笑,然而忽然脸色一变,“你的脸——”他看着宁儿唇边的伤痕累累。
宁儿微微扭过头,抬手遮面,有些羞赧似的,“别看!——”
胤禩握住她的手,恍惚忆起自己在痛不能自已的时候——
他扑过去,不顾一切的撕咬他能触到的一切——那曾经多少次在梦中轻抚过的粉红的玫瑰花瓣,如今却因为他一时失态的病痛折磨的满是伤痕。
他多想站起身,好好的抱抱她,——她已经做的太多了,而他,现在连这点温存都给不了。
他在心里说,如果,能活着离开,他愿意用全部的生命来爱她。
“你受伤了?——”胤禛察看着宁儿的唇,小心翼翼的问,他真怕宁儿问他,明明答应要走,为什么又放箭伤人!
“没什么——”宁儿皱眉,却不由自主的红了脸,胤禩的咬啮让她痛,让她留血,可是那毕竟是她主动奉献的吻,多少叫她有些耳热心跳。
胤禛看着她涨红了脸,忽然明白了那伤口为什么隐着牙痕——他翻上来一阵莫名的愤怒和嫉妒,可是他究竟是负歉的,他憋着一口闷气,脸涨的通红。
“朕——”他本想说句什么,可是看着宁儿低着头,红着脸,带着微醉似的表情,不禁呆在原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朕真恨不得,也叫他射一箭——”他潜意识里的观感脱口而出,连自己也吓一跳。
“谁?!”宁儿一惊,敏感的质问道。
“没有——”胤禛忙着掩饰,“朕说那些该死的奴才们!”
“他是谁?”宁儿不依不饶,她知道,那个胤禛口中的“他”绝不是某个该死的笨奴才。
“朕说了,那个失手的奴才朕已经处死了——”胤禛辩解不迭,“你还是快去照顾胤禩吧——”后一句他自己都吃一惊——为了推诿责任居然连这样违心的话也说得出口的。
“取出的箭头箭尾呢?”宁儿忽然冲过去质问陈润林。
“扔啦!”陈润林无不奇怪的看着她,“怎么,这种东西还留下来收藏不成!”
“扔哪了!”宁儿目光炯炯,看得陈润林一阵不自在。
“太医院后边院墙靠东的一个废物桶——”陈润林皱眉,“难不成你要去亲自扒出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找人!”宁儿撇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再仔细点扒——”宁儿说着,自己也掌着灯,细细的用拨火棍翻弄着。“无论如何要找出来!”
“这里!——”小路子忽然毛腰指着一个亮闪闪的金属片。
“这儿!”小礼子垫着草纸举起个柴棍似的东西。
——两样加在一起,便是那支箭了。
灯下,宁儿细细的端详着那支箭的两段,可以完整的拼接在一起。
威风的翎羽,显然是大内的独样。
她翻过那支箭柄,骤然瞥见箭头附近一点金色闪光。
她拈起它,移至灯前,极仔细的看着,原来鎏金的四个小字:
文武义宝
宁儿手中的箭啪嗒落地。
怎么会是他?!
那支致命的箭,怎么,会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送修~~~对不起大家三五天咯~~~~~
114
114、 亡故 。。。
“姑姑?——”弘历陪笑给宁儿行礼。
“滚!——”宁儿冷冰冰的丢下一个字,口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弘历胆怯的躲开,给宁儿让出一条道。
“格格,何必这样呢?!”雅竹不明白。宁儿一向都温文有礼。“他又没做错什么!”
“不懂就别说话!”宁儿极其凶悍的瞪着雅竹,把她吓坏了。
“哥——”宁儿察看着他的脸色,露出微笑,“你看起来好多了——”
“你也是——”胤禩抚摸着她的脸颊,其实依旧觉得后心一阵隐痛,他掩饰着笑道,“过两日我们就可以上路了——”
“嗯,”宁儿忽然靠得更近一些,很认真的轻声问,“那天说的话,你当真吗?”
胤禩愣一下,使劲的点点头,“当真——如果能到了南边,我娶你——”
宁儿低头轻抚着他消瘦的手指尖,轻声道,“你说话算话——”
“这又忙什么?——”雅竹看着宁儿在花园里转悠了许久。
“给哥哥做点心——”宁儿仔细的察看着玫瑰花的花瓣,笑了,“我哥哥最喜欢奶油玫瑰酥了——”
看着宁儿忙着采洗又是捣制,又和面又是烤的,雅竹忽然觉得她哪里是个格格,分明就是个点心师傅。
“不行不行——再多烤一会儿,”宁儿拦着雅竹不让她掀笼子,“要烤的酥松必须得多一会儿——”
“八爷?”陈润林挥手撤走了所有的人。他小心翼翼的问,“您有话——”
“我这伤,我自己知道——”他疲惫的一笑,“这些日子多谢你费心了——”
“瞎说!”陈润林这么说,语气却没有想的那么笃定。
“这些年多亏你照顾,”胤禩看着他,虚弱然而安慰,“宁儿往后还是要你费心——”他抚着心口,忍住一阵泛上来的剧痛。
“八爷?!”陈润林看不好,忙扶住叫人,“你撑住啊!宁儿往后还等着和你——”
他说不下去,但他深知这两个人早就不只是兄妹那么简单了。
“我怕是没有那个命了——”他凄然道。“来世罢——”说完已撑不住了。
“我叫丫头来——”陈润林攥紧他的肩膀,按着他的伤口,笃定的说,“你没事的!没事的——”
可是胤禩的身子渐渐沉下去。
“不要叫宁儿——”胤禩垂下手去的最后一刻攥着陈润林的衣袖说。
“哥——”宁儿兴冲冲的捧着食盒一走一跳的推开房门。
迎接她的,却只有一屋子的雪白。
食盒轰然落地。
“哥!——”喊声撕心裂肺,穿破所有听见的人的耳鼓。
她扑过去,幻想一切只是错觉,胤禩依旧会做起来,握住她的手,抚摸她额上的发——
胤禩苍白的倒在那里,她只触到僵硬的肢体,冷的像石像。
各种恐惧和绝望一起砸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做着什么,她喊着,听不见声音,她挣扎着,却哭不出眼泪——
她几乎像失去了知觉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拉开,什么时候被人拖到门外,不知道自己身上那道致命的伤口已经在淌血,最后一眼,看见胤禩瘦弱的身躯变成一丝幻灭的烛光,摇一摇,熄灭殆尽。
“血止不住——”小礼子看着宁儿脖子上的纱布一次又一次被血色浸的通红,焦急的看着陈润林。
“再上药!——”陈润林微微噙着泪光,“一定要止住!”
“是——”小礼子很卖力的上药,缠一层一层的绷带——可是血色很快洇上来,他几乎束手无策了,“怎么办哪大人!”
“我来!——”陈润林一面下针,一面含泪喃喃道,“丫头你要撑住啊!——”
“让开!——”胤祥一把推开门口的小太监,直接冲进来,“宁儿她怎么样!——”
陈润林没有理会他的到来,只是一面下针,一面看着小礼子不停的换纱布,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宁儿!——”胤祥看了这情形,顿时明白,这一次,也许真的是保不住她了。
“四哥!——”胤祥拦住胤禛,陪笑道,“哪儿去——”
“去看看宁儿他们——”胤禛还全然不知情,“你这是——”
“我——”胤祥心里有一种极糟糕的感觉,他不想胤禛一下子失去两个亲人,但是拖,又拖的几时!
“我有要事跟你说呢——”他扯谎道,拉胤禛到别处去。
“什么要紧的!”胤禛笑笑,“不是才散了军机的事——”
“总之你先跟我来——”胤祥死活拉了他离开宁儿那边。
“我要是死了,你会怎么样——”胤祥忽然跟他说。
“呸!——”胤禛啐他,“你吃多了?还是喝多了?”
“我说正经的——”胤祥心里惶惶然。
“那——”胤禛皱一下眉,“你怎么了——”
“你快说!——”胤祥催。
“我——当然会难过很久——”胤禛有些疑虑的看着他,“可是——你究竟想说什么!你没事吧——”
“胤禩呢?他要是死了——”
胤禛蹙起了眉,“你什么意思?!”
“胤禩我怕他——”胤祥吐个一半又吞回去。
“什么!?”胤禛当即起身要赶往胤禩住所。
“干什么你!——”胤祥立刻拉住他,“我说说而已——”
“胤禩他?!——”胤禛忽然感觉到一阵不详。
“他,还好——”胤祥支吾一下。
“‘还好’是什么意思!”胤禛说着就拔步。
“哥!——”胤祥忙赶上来,“哥——”
紧接着就瞧见了胤禩房门上的蓝白绫——
胤禛脸色骤然一变,“胤祥!——”他惊惧的喝到。
“四哥!”胤祥也变了脸色了。
“你?!”胤禛一脚踏进屋子,惊道,“胤禩!——”
“你们居然不告诉朕!”胤禛愤怒和震惊悲伤各种情绪都夹在一起,完全控制不住,他吼起来。
“看你在批折子,还是晚一点在打搅你——”胤祥强笑道。
“你还笑的出!”胤禛怒道,可是眼泪居然一边就落下来——这个胤禩,他恨了那么多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他的世界,奇'+'书'+'网他忽然觉得世事的悲凉无常。
“宁儿?!”他忽然才想到更严重的事情。“宁儿她?!——”
“她没事——”胤祥根本底气不足。
“你还要骗我——”胤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一把推开直接去找宁儿。
“哥!——”胤祥拖住他,“你记得我跟你说的,那年——”胤祥语无伦次,“宁儿如今虚岁也二十了——”他提醒胤禛,宁儿本就不是长命的人。
胤禛暴怒,“混帐!朕不要她死,她就要活着!凭什么让她死!谁说的也没用!”
“皇上——”陈润林带着一班太医齐整的跪在宁儿的屋门外,深深的叩首。
“你们?!你们怎么不在里面看着宁儿?!——你们——”胤禛瞪大眼睛看着伏在地上的陈润林。
“皇上——”陈润林半晌,抬头,极其平静的说,“是臣无能,请皇上不要责罚他们——”他看一眼身旁的几个太医和小太监。
胤禛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懂。
“皇上,臣已尽力,您要怎么罚,臣毫无怨言——”说完,陈润林抬头望着六神无主的胤禛,“请皇上节哀!——”
五雷轰顶。
胤禛失去了全部的感官——眼前只有一片惨白的光。
不知多久,他忽然明白,宁儿,他是来看宁儿的,他要见到她,对,要看她——
他踉跄的推开房门,扑了过去。
胤祥忙带人跟过去。屋里还残存着依稀的血腥味。
宁儿苍白的就像一张单薄的玉版宣纸。
冰冷的像石像。
胤禛呆滞的捧着她惨白的脸,哭都没有了眼泪。
“四哥,节哀吧——”好一会儿,胤祥推推他,觉得总该到此为止了,他总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的太露骨。
胤禛听不见,也感觉不到。他继续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冰冷,然而还不曾僵硬。
“四哥?——”胤祥皱起了眉。
胤禛也像石像一般,丝毫不动。
胤祥有些恐惧,他料到胤禛必定会无比的悲痛,但是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彻底绝望。
“四哥?——不可以这样——”胤祥在他耳边说。
胤禛似乎早已经陪同宁儿也死去了。
胤祥觉得场面已经不能控制了,只好挥手道,“皇上心里悲痛,你们,咳,先下去吧——”
等只剩下他二人了,胤祥方才道,“人已经死了,你还——”
啪——
一个大大的耳光扇过来,胤祥嘴角当即就流了血。
“她已经这样了,你还咒她死?!——”胤禛抓狂的扑过来,满眼凶光,“你不如咒我也死好了!——”
胤祥又怒又惊,“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为她疯到什么时候!早告诉你了她不是你的人,你还要怎么样?!你有本事你真的陪她死!——”
胤禛揪着他的颈子,咬牙切齿极狰狞的道,“你说什么!她刚刚还好好的——她的身子还是温的,朕刚刚还跟她说话——”
“好,那你就陪着她吧!——”胤祥不屑的哼一声,推开他,自己走了出去。
胤禛呆在原地。
不知站了有多久,忽然如梦初醒,他抚摸着宁儿怎么都暖不热的手指,骤然伏在她身边,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喊。
115
115、 殡葬 。。。
“你去劝劝吧,总不至于,活人叫死人给拖死了——”胤祥有些为难,跟钮祜禄氏说。
“我也只能尽力,”钮祜禄氏摇头叹息,“如今,我还能说上几句中听的话?他已经连你都不肯顾及了,只怕是决意要跟她去了——”说着呜呜哭起来。
“你真是胡说!”胤祥有些生气,“他好好的,怎么就——”
“你哪里懂,自打那年她住进府里,四爷心里早就只有她一个人了——”钮祜禄氏抽噎道,“那丫头就是四爷的半条命啊!——没了她,只怕——”她哭的更大声了。
“瞎说!那回说宁儿烧死了,四爷不也就一阵儿过去了嘛!你再劝劝——”胤祥不信这个邪。
“没用的——”钮祜禄氏哭道,“上一次他们尚且闹着别扭,四爷已经要退位了——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