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是从回林岭的路上折回来的,因为他要杀的她的亲哥哥。
她甚至不知这些天是怎么度过的,只知道意识回来时,大哥已身首异处——在法场上——他居然如此公然地要了大舅子的命,是打算给天下人看他多公正严明么?她猜不到,也不想猜到。
“嘉盛兄弟——”袁阗最先看到了人群外踉跄而来的罗夫人,低声提示监斩的嘉盛。
嘉盛眉头一皱,火气也跟着蹿升,到底是谁把她带回来的?大哥让人送她走,就是不想她看到这种场面,附耳吩咐袁阗几句,自己则悄悄从监斩台下来,挤进人群,来到君锦跟前。
“小嫂子,我先带你回府。”
君锦满面风尘,茫然地看看嘉盛,回府?回哪里的府?如今她哪里还有府? “滚开,我要给大哥收尸。”
“小嫂子……”他真不知该怎么办好,杀君天阳势在必行:一为安抚将士的复仇之心,提高士气以面对与田序即将进行的下一轮会战;二为激怒田序,使他加速北进,进入罗军埋伏。怎么也不会想到小嫂子会去而复返,这个场面对她来说太残忍。
在嘉盛抬手之前,君锦紧紧攥住他的手腕,免得他将自己打昏带走,“怎么?我看得都不怕,你们杀的还怕什么?”拨开人群——她从未有如此大的力气。
嚎啕声来自人群里的一个妇人——君家大嫂,她与丈夫一同被带来延州。
除了她的嚎啕,人群里也在窃窃私语——当然,不是为可惜,只叹快意,大奸臣君哲宸的子孙能有什么好东西?
君锦哭不出来,不知眼泪去了哪里,望着台上那摊血,满眼只有空白与茫然,腿一软,跌坐在地——没了,什么都没了,是她害了大哥,若当年没把他救出来,就不会有今天。
“出城告诉老大,小嫂子回来了。”嘉盛低声吩咐身后的侍卫,必须要大哥回来一趟,不管他有多忙。
她不知自己究竟坐了多久,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罗武安——你一定会如愿得到你所要的一切,因为你够狠、够绝情!
抱着丈夫尸身嚎啕的君大嫂看到了台下的小姑,忽而噤声,望着小姑竟呵呵大笑起来,“君锦,你真行,亲哥哥你都不放过。”拉过一旁的女儿,“来,冬儿,好好看看你的好姑姑。”止住笑,“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看看你这好姑姑是个什么下场,是不是真能如愿当上王妃。”松开女儿,指着台下的君锦,“君锦,别以为背叛了君家,你就会得到那罗武安的信任,他到底当你是什么东西,你知道么?”紧抱住丈夫的身子,“他肯要你,不过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如今君家没了,你还有什么用处?不过一具身子而已,被玩够了,你也逃不了这个下场!”
君锦凄然一笑,是啊,她的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嘉盛挥手,让人拉走这女人,不愿再听她的恶言。
“不许动她。”君锦喃喃而语,今天的局面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她活该!
台上的冬儿冲到君锦身前,边哭边厮打踢咬着这个小姑姑,都是她的错,这个狠心的女人,都是她害死了爹爹。
君锦的发簪跌落,发髻被厮散,甚至出血,她多想就这样死在侄女手中,那也算解脱了……
嘉盛再也看不下去,一把抓住小女孩,却得来小女孩的狠狠撕咬。
直到君天阳的尸首被抬走,天色开始晦暗——
罗瞻终于回来了,尽管身上还有重伤,仍是拔马归来,只是马蹄声有些乱,待奔近法场时,又显得有些迟疑,是不想进来还是害怕进来?
他并不是个逃避现实的人,既然决定这么做,自然很清楚后果,那迟疑是在决定要不要与她就此决绝吧?
马停声尽,罗瞻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妻子正坐于地上,嘴角还带着血丝……
君锦并没有看他,而是低头抚摸一下小腹,因为那里有个小生命正在流失……从身下抓一把被血染红的泥土,淡笑着举给他看,“看,我的报应。”连孩子都不愿留在她的腹中,“我害死了亲哥哥,也害死了你罗家的骨肉,罪大恶极,你将我一起杀了吧。”
一旁的嘉盛吃惊,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居然大意到没看见!
罗瞻望着妻子嘴角的笑,深明自己已经失去她,永远的失去了……缓缓下马、蹲身,他茫然了,不知该怎么办。
“如果还有一点顾忌我们的夫妻恩义,就杀了我。”活下来,她要怎么面对这样的现实?“你一定会拥有你想要的地位,杀了我,成功的机会会更大。”因为那么一来,他才算真正的绝情。
罗瞻很明白——杀了君天阳,就意味着要失去她……他居然还天真地以为能瞒住她,至少能瞒她一时,并天真的希望她能明白这是大势所趋,明白他的无奈——
她恨他,骂他,甚至杀他,这些结果他都料到,并可以接受,可她没有,她只是乞求他杀了她。
孩子……她又有孩子了,同时却也向他展示了孩子的离去。
“罗武安,你不该难过,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不值得你如此难过。”看着他,“来,拿起刀,做完三年前你就该做得事,然后,继续忙你的正事。”
“媚儿……”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乳名。
君锦哼笑,望进他的眼底——真奇怪,他难过什么?这都是他想要的不是吗?
视线扫过他长靴外的皮带,里面有把匕首——
伸手轻轻拔出来——她没脸去面对母亲,面对家人,甚至自己的儿子……
可惜,她甚至连自行了断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不许——眼前戛然一黑,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罗武安,不让我死,你会后悔。
罗瞻紧紧抱住妻子的身子——他错了,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劫她,更不该将她带出君家,明知道会发生今天的事,却不听嘉盛的劝,偏要带她回来,偏喜欢她——人,往往在失去时,才发现那东西究竟对自己多重要,犯贱的恍然大悟。
他现在不知该怎么办,如果他够干脆,就该一起杀了她,省得她活在痛苦中难以自拔——一切都不是她能控制的,她什么错也没有,错的始终是他们这些争强好斗的男人。可他不舍得她死,就算知道她会活得痛苦,还是不舍得。
他弄不懂男女情爱,只以为那不过是件小事,想不到小事也会让人痛苦不已……
***
“大哥,要想个法子,不然小嫂子一醒来,还是会轻生。”嘉盛跟在罗瞻身后——罗瞻抱着满身浴血的妻子。
“把睿儿抱过来。”也顾不上会不会吓到儿子,如今唯一能留住她的只有儿子了。
嘉盛点头,拐进刘婆婆住处——定睿一定在她那儿。
刘婆婆抱了罗定睿一进门,什么话也没说,放下孩子,一掌就扇在罗瞻的脸上,“你做得好事!”
嘉盛赶紧阻止了老太太的拳头,“婆婆息怒,大哥身上的伤太重,再打下去,怕会要了他的命。”
刘婆婆放下手,掌掴改成指责,“我老早就跟你说,你们不合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罗瞻被打得满头大汗——伤痛所至,攻青阳时,被君天阳砍伤一刀,并中了两支暗箭,加之原本就重伤在身,又因君天纵的事,领了一百军棍,虽然施刑的人已经放水,仍旧是伤上加伤,本来连起身都费事,所以暂在城外治伤,一听说妻子回城,伤口未上药就拔马回来,如今又一路抱妻子回来,早就快失去知觉,被刘婆婆再这么一扇,只觉头昏眼花。
“大哥,没事吧?”嘉盛灵敏,见罗瞻不对,赶紧伸手扶住。
罗瞻已然什么都看不清了,眼前尽是昏倒前的花黄,但他清楚自己不能昏倒,得先确定妻子无事再说,“叫大夫了没?”
嘉盛扶他坐到床侧,“叫了。”
一旁的刘婆婆叹口气,“你们上辈子定是一对冤家,没打够,这辈子还要互掐,真是冤孽!”
小定睿蹒跚地走到床边,睁着一对闪如星子的眸子,仰问父亲:“娘娘……死?”语惊四座。
罗瞻被戳中痛处,“闭嘴!”他的怒气惹得小家伙扁嘴。
刘婆婆一把搂过孩子,“话都说不上来,到有劲跟孩子发火,自个造得孽,怨得了谁?”
罗瞻没再说半个字,直到大夫来给妻子号完脉才开口询问。
大夫沉吟半下,回复罗瞻的询问:“夫人气血不调,身子虚弱,近来又郁气加身,加之疲累心劳,小腹又遭外部撞击,孩子已然是保不住了,我开贴方子,先喝几日,待体中淤积除净,再用另外一贴,调理气血,另外,还请夫人多休息为上。”
嘉盛领大夫到外间开药方。
内室,刘婆婆摸一把眼泪——她一向极少哭的,当年丈夫离她而去时,都没能让她留半滴眼泪,老了老了,竟还有抹眼泪的时候,“好好的一家人,生生就被这么拆散了。”捶一拳罗瞻的腿,“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就算说到天上去,也是这混小子杀了人家亲哥哥,往后他们还怎么活在一块儿?“劝你不要招惹她,你这混小子偏不听劝,若是娶个塞上女子,也好过今天这结局。”
罗瞻眼前仍是昏暗花黄,不过刘婆婆的话他倒是能听见,“等她身子好些了,劳您老人家的驾,将他们母子带回林岭。”君家恶名远播,如今他当众杀了君天阳,恐怕世人不会说他无情,只会论她绝恩寡义,不顾亲人,还是让她回林岭好些,至少在那儿她能活得自在点,最好一辈子就住那儿,永远不出来,这样就没有什么能伤害到她。
时间久了,也许会磨平她的伤痛,他一定会珍爱她一生一世,再不做任何令她伤心的事,只要她能活下去。
但,真有那么简单么?
男人,你会不会把女人想得太简单?她们也是人啊——
☆、二十四 你的机会
君天阳入殓时,君锦并不在场,也许是某些人特别让她错开了那点时间吧,她没机会见兄长最后一面,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城南高坡上燃一烛清香。
香烟袅袅,如魂似魄……
君家——盛极一时,豪奢天下,最终结果却是非死即遁,无人同情,也无人怜惜,只留下一个千古骂名……生身如斯,她做不了主,但若要她与家人划清界线,那也是绝不可能的,已经不忠,再无孝,如何自称为人?
君锦想过,她是不能再继续留在那人身边,但如此乱世,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能怎么做?赴死是一条路,可她已经是个母亲,不能擅自否定自己的性命,这是为人母必须做到的——无论是否苟且偷生,都要留一条命与其子女,这是天性。赴死既走不得,就唯有求生了,只是求生这条路该如何走,又通往何处,她不能肯定。
那日自昏睡中清醒时,那人就在她身边,旁边还有儿子,她没看他,不想看。
她对他恨意并不深,却是心凉了,这世上多得是父子对阵,兄弟操戈,但——他从没在她面前透漏过任何消息,一点都没有,在她还在为他放过二哥庆幸并感激时,他回身就是一刀,直接剜进她的心脏,任何反抗、挣扎的余地都不给她。哪怕是在她面前陈述杀她哥哥的理由都不曾有过,这人是从未把她放在眼里,也从未觉得她是个人吧?
物品——这是她一直的存在形式,父兄、他,也许所有人,都只当她是件东西,估价、利用、交换,甚至把玩。
她很努力地想变成一个对别人有用的人,可没人觉得她在努力,都是抱怨。这边抱怨她出身奸佞、贵族千金,不会是个好妻子,那边抱怨她下贱、无情,不是个好女儿,好妹妹。所以在大哥的法场上,刹那间气血上涌,让她觉得再也活不下去,只愿他能一刀了结了她,可他没有,他让她活了下来,并把儿子展示道她面前,示意她无权赴死。真是个可悲的女人不是?从始至终做不了自己的主。
“夫人千万保重身子。”曾辉——那个向她透漏兄长消息的人,此刻正蹲在她身旁,她知道,“他”一定回跟来延州。
“我有什么值得你利用,你又有何值得我被利用?”君锦并没抬头,只一心向香炉前浇上第一杯酒。
曾辉浅笑,“自然都有,不过我跟别人不同,被我利用,是你的机会。”
君锦收回酒杯,再拿过第二杯酒,仍未抬头看“他”。
曾辉不怪她冷漠,任谁受了这么大打击,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以正常人的承受力来说,她已是不错了,至少她没有哭天抢地,悬梁投井不是?
继续道出自己的来意:“辉想请夫人帮个小忙。”仔细观察君锦的反应……真遗憾,仍是没反应,“罗将军如今与田序的对阵一触即发,自然是无力顾及东北……所以辉想,也许我鹿山可替将军抵挡住东北方的漏洞。”
良久,君锦淡道:“这些与我说无用,他从没让我参与过这种正事。”拿过第三杯酒,滴洒在地。
“夫人不必参与,只与辉一张图即可。”
第三杯酒业已洒尽,君锦终于侧脸看向身旁的曾辉,“你认为我会向他复仇?”
“难道你不会?”她到很有兴趣听听这罗夫人的想法。
“我有过机会杀他,可我没有。”就在大哥死得那天,她相信,就是她拿刀杀他,他也不会还手,但她没有,她潜意识里根本不曾有过杀他的打算,因为她没他狠!既失去了最佳时间,也就没必要再为了安自己的心去做些徒然的事,已是这种局面,她就该去承受内心的煎熬,因为是她自己选择了生路,一辈子都逃不掉的煎熬。
曾辉对她的想法颇为吃惊,不过既然人家无意弑夫别君,她也只能感叹他们夫妻情深了,“夫人既如此说,辉就谈不下去了。”大老远过来,没能在罗瞻背后捅一刀,真是遗憾。那家伙何等幸运,娶了这么个傻老婆,“天寒风大,夫人还是早早回城为好。”生意不成仁义在,她很喜欢这个傻女人,所以打心眼里不愿见她把自己糟蹋死,“辉告辞。”得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在曾辉刚迈出第三步时,君锦轻道:“我不会向他复仇,但没说不能背叛他。”
曾辉顿脚、张嘴,回头——
“若你有时间等,且有本事让我离开这儿,也许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君锦放好酒杯,由秋露扶起身,正面对上一身布衣打扮的曾辉。
“不知夫人怎么确定你说得是真话,不是要给我下套?”曾辉赖皮地笑笑。
“你没有什么值得我套,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躲过嘉盛的追查吧。”
“嘉盛?”她见过那小子一次,长得倒挺漂亮,“他知道我来延州?”
“即使‘他’无心查询,嘉盛也会查探我去而复返的原因,以我的能耐和他们的封锁,我不可能得到任何消息,定然是有人故意泄露给我,让我回去。”
点头,“不知夫人可有好主意躲过那嘉盛的追寻?”
君锦看着她,无话。
曾辉微举双手,表示一切由她自己想办法,连这点办法都没有,哪还有脸跟人家谈交易,不过——“夫人总该告诉我等多久,以及要怎么做吧?”
好吧,看那脸色,也不像能告诉她的,还是敛起赖皮的嘴脸为好,人家刚死了哥哥,凶手还是她丈夫,这会儿心里肯定油煎火燎,再多说就是不尊了。
……
***
自君天阳死后几日,罗瞻一直留在府内养伤,他不知该跟妻子怎么相处,他的为夫之道向来都是直来直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毫不顾忌,而他的妻子一直以来都相当配合他的脚步。
如今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她显然不会再努力迎合他,而他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认为的夫妻默契,只不过是个假象,他对她无半点了解,不知她喜欢什么,也不知她不喜欢什么。
她不跟他吵,也不闹,更不哭,只是不言不语,当漠然成为一种常态时,他开始束手无策。
他甚至不得不搬到书房,因为有他在,妻子会整夜整夜看书,以她刚小产的羸弱身体,恐怕熬不过几夜就会送了小命,所以他走。
不是没让人劝过她,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试过了,但——当一切都试过后才发现,原来不了解她的人不只他,罗府所有人都不了解她的喜好,因为她从来就没表现出来过,或者说,所有人都没注意过她的需求,唯一的印象就是她爱干净。
“将军——”秋露端着饭菜进院,在屋门外碰见了罗瞻,“天寒风冷,将军进屋吧。”
罗瞻这才跨步进去,秋露随后步入,并将饭菜摆上桌,“将军可用过饭?”
没有。
秋露赶忙添上另一副碗筷。
待君锦入座后,秋露才转身端来净手盆给她净手,然后便是以茶漱口,之后才开始用餐——这繁杂的步骤,罗瞻之前从没见她做过。
接着便是饭菜——他不喜酸甜的食物,但她吃得全是这些:醋鱼、甜汤、连肉都带着甜味,令人难以下咽。是了,她是南方人,本来就该吃这些东西。
“将军,奴婢给您重新端一份来吧?”姑爷如今知道小姐都是怎么将就他了吧?嫁给他后,小姐甚至连一口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吃不到。
“不必。”看她一眼,她却始终不曾抬眼看他。
一顿饭,毫无语言交流。
当然,以前他们吃饭也很少说话,不过她都会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