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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未说-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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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白宣自知拗不过他们,便不再多言,与江篱举着火把,往那困兽洞中而去。刚至洞门口,他便又像白天那样,学着鸟叫,这才进了那洞口。

洞内极为安静,火把照过处,空无一人,便是连那寻常的生活用具,也是未见一样。江篱只觉奇怪,开口道:“这洞里不像是住人的样子。”

叶白宣正在答话,却听身后一阵巨响,回头一看,那洞口处的铁门已被关上,高升强手脚极为迅速,将这铁门锁上。

叶白宣自知中计,也不惊慌,只是道:“这是做什么?”

高升强领着外头的一帮子兄弟跪了下来,大声道:“兄弟这么做,全是为了公子的安全着想。那一日,江姑娘来谷中带走公子,我等便觉此事不妥。这些日子,谷中兄弟也多次出谷寻找过公子,未曾找到,却听得不少传言。江湖人都说公子杀了许多门派中人,我等自是不信,可那些人却是对公子恨之入骨。”

叶白宣长叹一声,苦笑道:“所以你们便编了个谎,将我锁在了这困兽洞中,以防我再跟江篱跑出谷去?”

“确是如此,为了公子的安危,我等不得不冒这个险。公子大可放心,这洞中原先安放的捕兽机关已被除去,一日三餐,兄弟自会送来,不会委屈了公子。”

“你们以为,这样子,便能将我锁住?”

高升强脸上毫无怵意,回道:“公子自然最是清楚,这困兽洞便是公子养的那千年灵虎也冲破不出,公子是聪明人,自然不会与自己过不去。不过,若公子答应兄弟们不再管那江湖之事,留在谷中,我等自然立即放公子出来,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若我不答应呢?”叶白宣心中来了气,眯着眼道。

“那便请公子在洞中小住些时日,待着江湖上的事情平悉下来,自然便会放公子出来。”高升强说完话,便起身,带着一干兄弟离了那困兽洞。

叶白宣虽气恼,却也无法,这些人,不为名不为利,所做之事,皆了为了他的性命安危考虑,他不能对他们说些什么。这一份心意,十年前,他便已领会到。

不光是他,便是江篱,也知道他们这么做并无恶意,只是此刻,被困在此处,要如何脱困,成了她唯一想做的事情。

她抽出长剑,往那铁门处的长锁链砍去。火星四溅,走近一看,那锁链却完好无损。叶白宣劝她道:“不用白费心机,这锁链乃是胡汉达所铸,他早些年在三生门时,便是以打得一手好钢出名,他制的锁链,寻常刀剑根本奈何其不得,你便再砍上一个时辰,将手中的剑砍断了,也休想砍动这锁链半分。”

江篱有些泄气,收回剑,走至叶白宣身边,问道:“那该如何?”

叶白宣倒是一脸自在,捡了块干净地方躺了下来,悠闲道:“还能如何?自然是睡上一觉,等明日一早,自会有人送饭来。”

江篱气得踢了他一脚,道:“这个时候,你还有闲心睡觉不成?”

叶白宣躲开她那一脚,背靠着石洞壁,无奈道:“那又如何,就算要想法子,也得等天亮后,睡饱喝足,方能想到好法子。你此时便是急破了天,也是无用的。”

说罢,也不管江篱,自顾自睡去。这一睡,竟是十分好眠,一觉便到天大亮。醒来睁开眼一看,江篱坐在一边,拿着树枝在地上乱涂乱画,脸上看不出喜怒。

叶白宣凑过去道:“怎么了,一夜没睡?”

江篱扔掉树枝,吹口气道:“睡了,只是不像你,睡得如此之好。”

叶白宣正在说话,便见史迁提着食盒子走了过来,便高兴地招呼他到面前,隔着那铁门与他对话道:“你小子,昨日夜里,是不是也参与了此事?”

史迁面露愧色,道:“公子莫怪,还是吃点东西吧,兄弟们这么做,真是为了公子好。”

“那便将我放出去吧,我又不是你谷中之人。”江篱冲上去,道。

史迁冲江篱拱手道:“小姐自然是可出去,只是若放小姐出去,只怕拦不住公子也会硬闯,故只能委屈小姐,在此处多留几日,若能劝得公子答应不再出谷,自然是再好不过。”

叶白宣看江篱一脸丧气样,十分得意,忍不住便笑出声来。史迁打开食盒,将那馒头塞给叶白宣,小菜之类的则因铁门缝隙不够大,只得留在了门外。东西摆放完后,史迁提起食盒,向叶白宣躬身道:“公子慢用,晚些时候,自然还会有人来此送饭。”

目送史迁走远,江篱与叶白宣无奈,只得吃起饭来。吃饱后,江篱便在洞中四处找寻起来,希望能找到个出口,逃出洞去。

这困兽洞极深,往里走去,九曲十八弯,虽无岔路,倒也要费些时候,才能由头走至尾。江篱用剑在石壁处敲敲打打,听音辨位。叶白宣跟了进去,见她如此,便笑道:“莫再寻了,这洞内的出路早已被堵死,若想寻个地道出去,只怕不能。”

江篱瞪他一眼,道:“那要如何,在此处住一辈子吗?”

“一辈子自然是会,住得十年八年的,自然也就将你我放出去了。”叶白宣总是时时不忘说些话来调侃江篱一番。

江篱知他在说笑,不再理会,还是不愿放弃,往那地缝边挖去,只盼找到处土石松软处,能让她挖出个地道来。

叶白宣只在一边看她忙活,却不帮忙。这洞中情况他自然是比江篱清楚,若能出去,他早已动手。这洞内曾困无数猛兽,无一能逃,今日凭他与江篱,又如何逃得出去?这些人便是打定了主意,料定他束手无策,才会将他引至此,逼他发誓不再随江篱出谷。

他叶白宣虽是嘴巴刁毒,却是说一不二之人,若他真的答应了兄弟们,便绝不会食言。故他昨晚说什么也不肯松这个口,宁愿与他们耗着,也要想出办法逃出去。他还有重要事情要去做,绝不能困在谷中一辈子。

太阳快要落山前,高升强亲自拿来了饭菜,见叶白宣已将先前送去的食物吃个精光,极为满意。若是叶白宣以绝食相威胁,他倒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叶白宣见他走来,只是用眼斜看一番,高升强心里发虚,不敢直视叶白宣的目光,从头至尾都低着头,手脚麻利,放下饭菜,便想离去。

叶白宣却抢过江篱手中的剑,搁在了高升强肩上,止住了他的去意。

高升强满脸欣喜,抬起头来看着叶白宣,声音竟有些颤抖:“公子是否同意了兄弟们的要求?”

“那个要求,你们还是趁早死心的好。”叶白宣却是一开口,便打碎了高升强的梦想,“我想要问你,那个疯老头儿,到底去了哪里?”

高升强的眼里刹时没了光彩,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先前我们说的话,倒也不全是瞎编了来蒙公子的。那老先生确实像是突然就正常了,也来找了兄弟几个,只是,他不是来此练功,而是出谷去了,说是要去寻什么人。让兄弟们转告公子一声,也不枉公子与他相识一场。”

叶白宣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明了,让高升强趁早走人。那高升强却是极为忠心,竟又一次耐着性子对叶白宣道:“公子真的不愿意答应兄弟们?”

叶白宣佯装生气,举着那剑做打人状,气道:“说了不答应便是不答应,哪来如此多的废话。”

高升强无奈,只得走人,三步一回头,直往叶白宣看去,看着一高大汉子竟像个女子般,既无奈又委屈,江篱不由得笑出声来。

“他们对你,真是如亲兄弟般。”

叶白宣将剑还给江篱,道:“确是如此,只是这一次,我却是不能答应他们。或许,一开始,我便不该让你来这里。”

“你又如何能挡得了我?”

叶白宣指指江篱头上的白玉簪,笑道:“若我将那入口处的锁眼换个模子,只怕到今日,你还未必能入得了谷。”

江篱摸着那白玉簪,又想起了方西渊,那一日相见,惊见他的头上也依然戴着这簪子,想不到他们师徒三人,竟会走到如此田地。反目成仇,这四个字在她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

叶白宣见江篱想得入神,手一直摸着那玉簪,便知她的心事。他这个徒弟,从小便是如此,明明是个多愁善感之人,却总是装着一副无谓的样子,将多少心事都压在心底。

“怎么了,在想西渊?”叶白宣凑上去,说中了江篱的心事。

江篱像是被针刺了一般,赶忙将手放了下来,略显紧张道:“没有,想他做什么。他与小时候,早已不是同一个人。”

叶白宣摸着江篱的脑袋,眼神有些复杂:“江篱,你却还是同小时候一样,嘴倔得要命,心里想的,从来不让人知道。”

“我没有。”江篱像只刺猬般,用坚硬的刺将自己伪装起来。

“还说没有。庞啸虎提起你爹娘与丁莫言的恩怨时,你明明很想问个清楚,嘴上却什么都未说。还有这一次,你随我来找丁莫言,明着是为了打探云庭刀的下落,实则,你是想知道,你娘当年与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江篱,为什么总是言不由衷?”

江篱一把挥起剑,往那石洞壁上插去,那坚硬的如铁的岩壁,竟让她手中的剑深深刺透。江篱的心中,像是有满腔的愤恨,此时统统冲着叶白宣发泄出来:“只因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人和事,让我不能相信。”

叶白宣一掌拍在那岩壁之上,长剑竟像是被一股力吸附一般,从壁内飞出,砸在对面洞壁上,又飞回至叶白宣手中。

“江篱,你与丁莫言,真是有几分相似。”

江篱不知他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惊道:“何处相似?”说罢,竟抚上了自己的脸。

叶白宣摆手笑道:“我指的并不是长相,而是性格。我与他初次相见,便是在那日我带去的洞内。他似乎早已疯癫多年,在那洞中住了很长的时日。当时,我带着一帮兄弟来此处僻居,不料遇上了他。他虽已发疯,却极为谨慎,对于靠近之人,无人不下重手。谷中兄弟还为此伤了几个。从此,除了我,便无人愿意去那里,再与他说话。”

“那你呢,又为何能与他成为朋友?”

“他这个人,心思极重,表面上却是看不出来,只是将想法埋在心里。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什么都不说出口,才会让天下人更觉得他神秘莫测。我那时也是心情郁闷,一心想找人发泄,便时常来招惹他,与他打上一架。他的功夫,自然还是相当之高,只是他的脑子已不太好使,总是会出些莫名其妙的招式,因此,便总是输给了我。如此一来二去,我与他便算是相识一场,他这个人,疯癫起来真是无话可说,像是后来,每次见面之时,他便会逼着我学鸟叫,若是这样,他便不会动手。要是哪一次,我犯糊涂忘了学,他便二话不说,与我大干一场。”叶白宣的脑中出现两人一同在洞外学鸟叫的情景,他从未想过,自己结识的这个忘年之交,在江湖上竟有如此响亮的名头。

如今,他人在何处?

替死鬼

江篱的眼前似乎也出现了叶白宣所想的那个画面,人若能忘记前程旧事,即使在世人眼中显得疯癫,也未尝便是一件坏事。

“难怪那一次,你进洞之前,学那鸟叫,那模样,真是可笑。”江篱听着他说的话,心情已平静下来,“你对他,便像是哄孩子似的。”

“他那样子,跟个孩子也无两样。弃其量,不过是个武功高强的孩子罢了,他平时说的那些疯言疯语,时常也能吐露真心,只可惜,这样的时间并不多。”叶白宣想起丁莫言,竟有些想念,这个人,在过去的十年里,慢慢将他带出了三生门的阴影。他甚至便想这么一生就在这梨潇谷中老死。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他便是丁莫言?他说起过自己的名字?”

叶白宣摇头:“并不曾。他这个人,早已糊涂,人世间的事情,记不得一两件,只是他的口中,时常会叫‘云庭’二字,我曾问他,这是谁人,他却也说不出来。只是他一直记得,这便是你母亲的名字。后来我听庞啸虎对他的描述,天下间,疯癫之人中,只怕便丁莫言一人,还得有如此高的武功修为与内力吧。”

“或许,他只是装得疯癫罢了?”江篱的脑中蹦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一个人,若是真的疯了这么些年,怎么顷刻间,便又恢复了正常。

“装?”叶白宣重复着这个词,“装便能瞒过所有的耳目?”

“或许真是如此。”

叶白宣抓起江篱的手,显得有些兴奋,竟笑道:“是啊,或许‘装’真是一个好法子。”

江篱见他脸色有异,只觉奇怪,却被他不由分说,拖进了洞中。

第二日来送饭者又是史迁,他与高升强,便这么轮流着。每一次来到此处,都盼着能说服叶白宣,却是每一次都失望而归。他回去后,一直到了申时,高升强才又来到洞前。

他一走近,便只觉不对,早上史迁送来的食物,竟是丝毫未动。他心中有些发急,直怕叶白宣打定主意不吃不喝,那该如何是好。当下便冲洞内急叫道:“公子,公子?”

叫了几声,只听内里传来几声哀叫,高升强一听是叶白宣的声音,更觉吃惊 ,只得拍着铁门大声叫唤。

过不了多时,江篱从里面跑了出来,身上竟沾了不少血迹。只见她脸上微微发白,喘着气道:“你家公子让捕兽夹给夹伤了腿,现在该如何是好,我们二人,都掰不开那夹子,他已流了不少血。”

高升强有些糊涂,直叫道:“不可能,那洞中的捕兽夹,早已清得一干二净。”

“或许你们遗漏了一只也未定,那洞内黑暗,看不分明,你家公子在找出路时误踩了进去。现今怎么办,你说吧,他若是死了,你便将我放出去吧。”江篱的脸上竟没有担忧之色,一心只想出得洞去。

高升强见她说得认真,心中已信了三分,再看得她身上的血迹和洞中传出的叫声,心中更是疑虑丛生,或许忙乱中,真是漏下一只也未可,毕竟那日并非他亲手将夹子移出洞中。

“喂,如何处置,你倒是说句话啊?”江篱显得有些不耐烦,“我可不愿与一个将死之人待在一处。”

高升强此时真是慌了手脚,他们一心想要留叶白宣在谷内,便是要保他的性命,如今若是他因他们而死,那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当下也不再细想,开了门上的锁链,便往洞中冲去。

一进洞内,他便只觉后颈处一阵巨痛,接着便倒地不醒人事。叶白宣立在一旁,看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走出洞外,冲江篱道:“你演戏的功夫确是不错,竟真将这高升强给骗了,也不枉我流了这么些血。”

江篱却道:“只因那些人对你皆忠心耿耿,不愿你陷入危险之中。”

叶白宣心知江篱所说的是事实,点头道:“确是如此……”

话未说完,只觉一阵劲风吹来,一个身影飘至身边,叶白宣只觉风吹至脸上,便如刀割过一般,心道此风必是高手所为。那人的内力修为,只怕还在自己之上,当下便不敢大意,出招向那身影而去。

那人却是身形飘渺,让人近不了身,直直地便飘至江篱身边,抓起她的手腕,便要将她带走。

江篱只觉手上一阵巨痛,想要发力,却只觉浑身无力,便是走,都难以迈开步子。她看着冲上前来的叶白宣,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自己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

叶白宣使出一招“神风绕尾”,直冲那人影的身后,两指往他的脊柱上点去。那人反应机敏,未曾转身,手往后绕,伸出一指,与叶白宣那两指相撞,便将他的指力剥去。

“丁莫言!”两指相触那一刹那,叶白宣已认出那只手,只听得他大吼一声,那偷袭之人转过身来,看那面容,分明便是梨潇谷内的疯老头儿。

“这天下,除了她,还未曾有人敢当着老夫的面,直呼老夫的名讳。”丁莫言像是从未与叶白宣相识过,他口中所说的“她”,所指何人,也是让叶白宣摸不着头脑。

“老头儿,装着与我不相识,便可以将她带走,是吧?”叶白宣强压怒意,指着江篱道。

丁莫言看着手中软弱无力的江篱,笑道:“我便是要带走她,你又能奈我何?我又何须装着不认识你,我从未见过你,又何来相识一说?”

眼前的这个人,确是丁莫言,叶白宣也深知,他便是那个疯了许多年的老头儿,可是,他往日疯癫之时,将旧事忘得一干二净。如今,他神智清醒,似乎又将梨潇谷内的事尽皆忘记。

叶白宣有些焦急,看江篱的样子,明显已是被他制住,发不出一点内力。此时丁莫言又对他毫无印象,只当他是个障碍物,一心要将他除去。心急之下,他便要开口学那鸟叫,只盼着能将丁莫言的记忆唤回一些。

还未张口,丁莫言的掌力却已冲了过来,叶白宣纵身跳起,躲过那一掌,却见身后的一棵两人粗的大树,已被拦腰劈断。

丁莫言一击不成,便又变幻招式,将江篱扔在一边,扑至叶白宣身边,出掌向他胸前拍去。叶白宣右手横出,格下那一掌,未挡不住丁莫言脚下那一扫,他只觉右脚踝刺痛,站立不稳,左脚立马往地上一点,跳开几丈。待得再战时,却见丁莫言已拉起躺在地上的江篱,飞身上树,身形如鸟一般,几下便没入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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