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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是想当然的,一家人心里都猜疑的就是陈家老宅儿,阿珠向来不会在外面耽搁到天黑还不回家,出了问题,那就必然跟老宅儿的“亲人们”脱不了干系。
“我跟着娘回去!只要真是那家子人做的孽,我抡棍子挨个打死他们!”二姑娘阿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彪悍过了,此时咬着牙齿,从牙缝里往外嘣狠话。
阿兰的眼睛哭的跟水蜜桃似的,却到底控制住了情绪,主动要求留在镇子上帮姥娘看护弟弟们。
阿穗也被命令留在家里,不能添乱,小姑娘没说话,大眼睛蒙着水雾,其实心底里琢磨出了个主意,要找欢儿一起寻找妹妹……
只是,一直捱到了第二日的黄昏,所有寻找阿珠的队伍。都没有收获。
黄金蟒和穿山甲也已经黔驴技穷,黄金蟒失去了跟小主人之间的心灵沟通,穿山甲的灵敏嗅觉,也再闻不到熟悉的气味,阿珠。宛若人间蒸发。
干将雇了一辆马车,把黄金蟒和穿山甲载了回来,它们太累了。
陈家庄的黄昏,灰蒙蒙的,大家的心头,也都蒙了一层铅似的。
村尾。还有很多村民在集结,不少汉子跟着王氏又爬了一次山,附近的沟沟坎坎山峰山谷,也都探查过了,呼唤过了。
“没有找到吗?干将少爷——”。王氏的嘴唇干裂,声音低低的,这个问句其实没什么意义,一看队伍的模样,就知道结果不容乐观。
阿草手里握紧了一根烧火棍,目不转睛的盯着干将。
还有那么多双殷切的眼睛,都落在这个小小少年的身上。
“还没有——阿珠的消息,婶儿——别担心。大川叔和我爹他们已经去县城报案了……”。
干将很有些心力交瘁的样子,这个实诚孩子,从昨夜就没正儿八经吃一顿饭。跟着黄金蟒马不停蹄地追赶马车,结果,追上的只是一辆空车,停在河流的岸边儿,正在涨潮的春水,完全遮蔽了阿珠留下的气味儿。
王氏的身子晃了几晃。慢慢儿萎顿在地,眼睛直勾勾的……
“别担心?我娘能不担心吗?”阿草知道干将已经尽了力。但是,依然说话的口气有些冲。眼泪再次“噼里啪啦”落下来。
干将垂下头,没追回阿珠,他的心里也很不好受。
可是这时候,有一道声音在声援他为他打抱不平了。
“你妹妹被人拐卖了,你们担心你们的,干嘛对着干将少爷大呼小叫?”
声音嫩嫩尖尖细细,还有些耳熟。
竟然,是大伯家的——花儿!
早就陷入急躁边缘的二姑娘阿草,立刻找到了出气口,棍子一举就往前扑:“谁说我妹妹被拐卖了?你怎么知道我妹妹被拐卖了?是你们拐卖的我妹妹!”
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还没来得及找老宅儿的人问个清楚明白呢,现在——正好!
作为亲叔伯关系的两房姊妹,听说有了事儿,不应该热情的上前帮忙或者相帮着寻找吗?为什么躲在众人背后说三道四,还用的是那样事不关己的冷漠口气?
阿草的棍子可不长眼睛,“呼——”一声就奔着花儿的方向砸了过去,人群闪动,花儿也在不由自主的后退,棍子身躲过去了,棍子尖儿却砸到了脚面上。
“哎呦——阿草你这个疯丫头,你妹妹被拐了,碍着我啥事儿?你冲着我发疯,冲着干将少爷发疯,人贩子怎么不把你也拐了去?”
花儿抱着脚丫子单腿跳,身上的襦裙可白穿了,全撩到了肩膀上。
可是二姑娘出手,怎么会简单收兵?花儿没跳几下,已经被阿草迎头扑倒,顺势摁倒在地,精心梳拢的双丫髻,也被阿草一把扯开,满头长发在手腕子上缠了三圈儿,直疼的小丫头翘着头哭爹叫娘,再也威风不起来……
干将本来是要带着兵蛋子们和黄金蟒穿山甲回去休息的,在人群中没走出几步,就被一串对话声给阻止了。
“说!你怎么知道阿珠是被拐卖的?说!”
从来不知道,*岁的小姑娘也可以如此暴力血腥,阿草一手揪着在手腕上缠了三圈儿的头发,另一只手,在响亮的抽打花儿的耳光……
真庆幸老宅儿的人基本上都没来凑热闹,就这么一个缺心眼子又动春心的傻丫头溜出来等候“梦中情人”,并且忍不住出口帮助“梦中情人”,从而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本来呢,聚在村尾的村民们,有很多是觉得阿草此举不妥的,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就殴打自己的堂姐呢?人家一小姑娘,跟你妹妹被拐的案子,怎么会有关系?
就连王氏,都喘着粗气试图阻止自家闺女的暴力举措的,尽管她也万分怀疑是老宅儿的人使坏,但也不可能牵扯到花儿那孩子啊!
可是,下一句话,从慌不择言的花儿口中秃噜出来了。
“哎呦疼死我了——死丫头你松手!你们家阿珠一点儿不顾念陈家老小,活该被人贩子给拐卖了去,哎呦——就是活该!谁叫上次她让蛇大仙勒死那几个人贩子的——”。
这个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
干将的身影闪电般掠过,阿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后脖领子就被提溜起来,她的手一松,缠了三圈儿的头发,顺着手腕弹脱了下去,“咚——”,花儿的后脑勺落回地面上,还挺有弹性——
“梦中情人”的一张俊脸,就那么梦幻般的,在花儿眼前放大,再放大。
干将长得好看是无疑的,李家几辈子荣华富贵,媳妇一代代优中选优,出产的孩子也都是精品。
就是这样一张精品的脸面,此刻清清楚楚的贴近了花儿的脸,黑幽幽的眸子里宝石般折射火把的光辉,连日来令小姑娘魂牵梦绕的质感的声音询问道:“你是说,阿珠真的被拐卖了,人贩子跟上次拐卖欢儿的是一伙儿?”
这可是“梦中情人”近距离的问话,干将少爷的鼻子尖上沁出的汗珠子都清晰可见,身上散发出来的男子汉气味也那般令人迷醉……
花儿醉了,眼珠子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俊脸,浑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是——是一伙儿的——拐了阿珠——花儿侍候您——”。
你可以继续沉醉下去了……
干将霍然直立的身躯,风一般把所有的旖旎幻象如数卷走,冷冰冰的声音也失去了质感似的:“里正带路,二蛋,三娃子,领五个人去陈家老宅儿,全关起来审问!”
“是!”马蹄声再次“得得”响起,很多村民还没寻思过味儿来,一列黑乎乎的影子已经扑向了老宅儿的院门。
里正大人,初次品尝被人揪着衣领子提溜到马背上的感觉,好在,他的脑子转悠的快,指点起道路来不费吹灰之力。
干将继续调兵遣将,安排千总派来的人手回老宗祠,黄金蟒和穿山甲是阿珠的宠物,他得照应好了,王氏目前跟个疯狂的母兽似的,他也应该帮着阿珠照管。
王氏真的是疯了,面目狰狞的如地狱夜叉,相比起来,二姑娘阿草再次骑在花儿身上痛下拳头那都是小菜儿……
当娘的抡起了闺女刚刚丢掉的烧火棍,撒丫子就往老宅儿跑,刚刚明明虚脱了力气的,现在跟猛兽下山一样“虎”——
“婶儿——交给我——都交给我——我们得审问出阿珠的下落才行,你回家休息!”干将只能伸胳膊阻拦在王氏身前,后面醒过神儿的妇人们也抱腰的拽胳膊的全上来,才阻止了王氏的去势。
“打死他们!我要打死他们!为啥非要害我的阿珠?为啥?”
“地狱夜叉”可不好招惹,折腾了两下,抱腰的二大娘就被王氏的胳膊肘给捣中了鼻梁,酸溜溜热乎乎——流鼻血了——
“嘭——”,又一声闷响,拽胳膊的妇人被踢中了小腿儿,“咕咚”跪在了地上。
局面这个乱哦——
里正媳妇的尖叫声又起来了:“阿草你停手,不能再打了,要出人命啦!”
还仰躺在地上的花儿,属于有贼心没贼胆发花痴没花运的主儿,早就失去了自卫反击的能力,脸上被阿草击打的五颜六色,嘴里都说不出话来了……
正文、第一百三十六章 审问
尽管阿草也变身成了“地狱夜叉二”,到底个头小力气弱,几个老娘儿们跟着里正媳妇,好歹把她从花儿身上拉开了。
干将是个利落的,看见局面没办法掌控,直接出手刀。
“送她们母女两个回去,交给王家姥爷照管。”
阿珠此刻生死未知,一味儿的哭闹不顶事儿,还不如睡上一大觉儿……
对陈家老宅儿的围堵非常顺利,乌漆墨黑的夜里,又没啥娱乐设施,各家在各家屋里点着灯拾掇点东西。
除了心里不坦实,如鲠在喉的一个陈老太太,已经憋屋里躺了一整天了,说是头疼,又不肯请郎中,就那么挺尸般的躺着,越躺越是睡不着觉儿。
陈大棒子叼着旱烟袋,“吧嗒吧嗒”,满屋里都是苦涩的烟草味儿,老两口通常不做啥语言交流,各琢磨各自的心思。
陈大江倒是有人性的,跟媳妇沉声谈论着阿珠失踪的事情,今儿一大早,当大伯的也跟着去山上转了一圈儿呢,只不过没跟王氏遇到。
自从撵走了陈大川一大家子,住的宽敞多了,略一拾掇,两房的三个小子就凑做一堆儿,搬去了空出来的那一间,唯一的小辈儿女孩儿花儿,就有了独自占据一间屋子的机会。
所以啊,那败家的闺女偷偷溜出去偷瞧“梦中情人”,一大家子人竟然全都没发现。
就这么个治安防范法儿,用了五个壮汉子来审问,简直有些“大材小用”,纯粹是“高射炮打蚊子”么——
训练有素的兵蛋子和衙差。迅速分成四个方位防护,二蛋扯着里正的脖领子放回地面,里正晃晃悠悠就去叫门了。
“大棒子,开门!”
陈大棒子现在可是爷爷辈儿的人,来开门的自然是勤快的陈大江。三个还在炕上闹腾的小子们,也扒着窗户想看看是谁这老晚的还串门子……
院门打开,陈大江还没来得及招呼,就觉得鼻梁一热,脑袋一懵,一记老拳正中面门。然后双臂被反剪,一条软绳迅疾缠缚,膝盖被撞,跪倒在地。
身侧几股风声掠过,陈大江耳听得来自各间屋子的短促惊叫。短的可怕,如同鬼魅降临。
里正哆哆嗦嗦的关好陈家老宅儿的大门,两条腿有些拖拉不动,这几个汉子,是把老实巴交的村民当边疆上的番邦贼匪看待的吧?下手毫不留情呢!
军队上的作风就该如此,容不得婆婆妈妈黏黏缠缠,当凶神恶煞似的声音,在正屋那边响起。陈大江模模糊糊听到了亲爹的辩解:“我不知道!阿珠是我亲孙女,我怎么会找人害她?”
“呜呜呜呜——”,陈大江扭动着身子。向里正靠拢,他想给他爹作证来着……
里正拃着双手往后躲,嘴里劝解着:“大江你也别觉得委屈,刚刚可是你闺女在外面说,阿珠是被上次绑架千总家少爷的同伙儿给拐卖了。”
这句话,比刚才生受的那一记拳头还给力呢!陈大江当即如遭雷击。身子扭动都不会了……
能得里正看守,大江还算幸运。陈大海那屋里传出的动静可没这么温柔,拳头击打在肉质沙袋上。声音很富弹性。
喜欢尖着嗓子溜八家的弟媳妇江氏,竟然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三个小子里面,连最小的狗蛋儿都不敢咧开嘴巴大哭,狗剩甚至觉得,当初被欢儿敲掉了牙,比之此刻,那就是幸福的毛毛雨……
“得得”的马蹄声再次雨点般驰来,在老宅儿门前停下,“噗通——”一声闷响,跟个沙布袋被丢在地上一样。
“啪啪——开门,是干将少爷!”
早就听的胆寒的里正,终于松了口气,颤颤巍巍拽开了门栓。
一行人大踏步走近,火把烧的炽热,映照的率先那名少年英姿飒爽。
如果,英姿飒爽的少年郎,没有顺手再次把一个肉沙袋给抛在院子里,那就有可能跟“暖男”的形象再勾*搭上边儿……
陈大江来不及跟那个肉沙袋“呜呜”,身子也腾空而起,自由落体运动,跟肉沙袋做了亲密接触。
二蛋懊丧又嘹亮的声音从屋里往外传播:“少爷,既是不交待,全宰了算啦!”
其实大部分人都没办法交待,他们没参与这桩子腌臜事儿,有那么一点点儿冤枉呢!
三娃子也失了耐性,把陈大海两口子一手一个提溜出来,全扔在院子里。
仨小子被扔出来的时候,完全吓破了胆,老大铁蛋儿在火把的照耀下,发现了爹娘的身影,立刻疯狂的扑上来,口中“哇——”哭了出来。
他这一起头儿,那俩小的也撑不住了,屁滚尿流的往自家爹娘身上凑乎,还叫着什么“别宰我!我再也不欺负阿珠了——”。
整的跟人间惨剧似的……
陈大棒子还很有爱心的搀扶着老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硬是吐出一句硬实的话:“小民不服!凭啥我孙女丢了,你们都找到我们头上来?”
凭啥?凭你家生养的那个花痴女呗!
花儿嘴巴里塞着的破布被拽出来,这个面目全非的傻闺女立刻又发出声音,只不过,并没有受到亲人们的欢迎而已。
她倒也找得着倾诉的对象,不是亲爹娘,而是病歪歪有气无力装的跟要死的模样的陈老太太……
“奶——奶——你跟干将少爷说,阿珠被拐到哪儿去了?干将少爷不高兴了呢!”
另外三个小崽子的哭声,都一下子弱了下来。
这是几个情况?
陈大棒子捂着胸口,很是吐了一口老血,一把揪了老妻早乱套了的花白头发,恶狠狠问道:“真是你?你做的?拐卖阿珠?”
这是在给家里惹灾害啊!阿珠早不是当初躺在老宅儿的破屋子里任人宰割的奶娃儿了,那闺女不好斗,又牵扯出来了李千总跟两位少爷相护,干啥非得惹她去啊?
看看,一家子人都不同程度的挨了打,这几个汉子根本下手没轻重,见了面就先痛揍一顿,打到不敢反抗为止。
倒是对原本就病歪歪躺在炕上的陈老太太留了情面,大概是担心一拳打死了她,只威吓了几句就从炕上薅下来丢院子里了……
陈老太太此刻,心里已经把大孙女花儿给恨死了,你当装病装半死容易吗?好不容易才免掉了一顿毒打,还在地上继续表演出气多进气少的惨状,就被花儿给搅糊了。
可是明明现在绝对不能承认阿珠被拐卖跟自己有关,陈老太太活了多半辈子,这点儿道理还是能看明白的,所以,任凭丈夫陈大棒子怎么吐血喝问,任凭花儿怎么拉扯她的胳膊,继续翻白着眼睛装迷糊……
干将冷笑,刚才在村尾已经拷问了花儿一通,可以确认陈老太太脱不了干系,装死?鬼才信!
村民们七嘴八舌叙说当初阿珠一家在老宅儿所受的待遇,也都让干将听进耳朵里气愤在心里了,此刻毫不含糊,一挥手:“数到‘十’,再不说,剁掉一根手指头。”
不能埋怨李家大少爷心狠啊,人家年纪虽小,在边疆也连砍过六颗人头的,恐吓一番,或者还要“假戏真做”,剁几根手指头,真的没啥大不了……
二蛋最喜欢玩这个游戏了,战场上抓到了番邦的探子,也有时候会用到这一招儿。
“一,二,三——”,伴随着一声接一声的数数儿,二蛋扯了陈老太太的一只手,按在就近的一块肉“案板”上,另一只手高举起一把闪亮亮的宝刀。
大哥你这没按规矩来吧?就您这架势,一刀下去那可不会是一根手指头,您想砍下去的是整只手对吧?
别说陈老太太再也没办法继续装半死状态,半憨不傻的“肉案板”都被吓尿了,脏乎乎的襦裙贴在了腿上,一股奇臭散发出来。
“奶你快说吧!奶——我都说了——”。
其实这花痴丫头知道的也不多,总不过是陈老太太心里头寂寞,见大孙女日思夜盼着能贴身侍候干将少爷去,炫耀般的秃噜了那么只言片语,也就是“等着吧,奶找人贩子把那个死丫头拐卖出去,上次她伤的那几个可是还有团伙儿的——”。
也嘱咐过花痴丫头不能对外说,谁料想这才一天工夫,花儿就鬼迷三道的送上门去坦白了呢。
陈老太太一颗心如同被丢进热油锅里煎炸,那只暴露在空气中的“鸡爪子”,甚至还能感受到上空来自宝刀的寒凉和杀意。
这些兵蛋子杀人如麻惯了的,真的不会有半点儿含糊的……
“八,九——”,二蛋数数儿的本事基本上就到这附近了,陈大江早就放弃了去救护母亲,陈大海是根本没那个想法儿,俩儿媳妇自然更不敢靠前儿,丈夫陈大棒子,傻呆呆的看着那把亮闪闪的宝刀,一双手定格在前伸的动作。
没有一个亲人上前救命么?亲儿子亲孙子亲男人——
“十……”,二蛋的声音里面没有啥情绪起伏,数数儿的速度也跟前九位没啥大区别。
正文、第一百三十七章 绝情
“我说——”,赶在二蛋那把宝刀下落之前,陈老太太粗噶的嗓子一敞开,就全线崩溃了。
陈大棒子的身子,“咕咚——”一声往后仰倒,又一口老血喷出来……
里正跺了一下脚,把脸扭到了一边儿。
没人有心思关注其他的事儿,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陈老太太那儿呢。
其实这老婆子还觉得自己并没做啥坏事儿,总不过是有一个凶神恶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