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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法力控制金化发作!虽然过程会痛苦些,但大师兄,你还有多少重任再肩,不要轻言放弃啊!”
没有人回答。
屋子里静得,突然就令人觉得恐惧。
浓浓的恐惧自脚底升起,直到每一根发丝,屋子里的金光点点中,异香更浓。涌动的金光是潮,是浪,是雨,是雾。许久许久,我方看清,裴少玉趴伏的地方,只余一张空椅……
耳朵里突然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猛的,便有了刺耳的,如指甲一下下刮着冰面的音儿,后来连那音都无。
我只剩空。
无论眼前,还是耳边。
八月初一,晴。
烈日。
推开窗,艳阳刺得眼生疼。又是一夜未眠,却不觉得困。我宁愿只是这样睁着眼,也不愿再回忆那天的任何一幕。
身后有裴少玉在聒噪,他又在催我启程。说来他虽成了仙,却是这三界六道最怂的一个小仙,不但没权,便是连肉身,都仍留在九幽无法取回。
陆少卿也无肉身,但好歹我还能看到裴少玉,可陆少卿却化作了许多许多金光,被裴少玉收在透明瓷瓶中。
伏虎镇的点金术已解,卧龙镇的点金术幸而及早扼杀在萌芽,而方宁已随着他爹娘回了伏虎镇,离别时扑在我怀好一通哭。
可我,又向谁哭?!
叶少锋夫妇仍镇守卧龙镇,眼下的点金术事端明瞧着似乎了结,实则暗潮涌动。比如,苍鹰阿采的去向,比如,如火如荼开着的专售青春美貌的明月铺子。比如,可怜的三锦,以及一直寻不到踪迹的楚少琴。甚至连妙缘真人,都好久不露面。
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却是,陆少卿是个骗子!
当初,他说将肉身送回紫竹林的话,还作数不?如今只剩下这些金华,难不成要洒满紫竹林前那条仙河?!
按说无论如何都该试试,但我总是怕,怕试了后会戳破又一个谎言,会更加失望。可裴少玉比我急,他每日每夜都催,催得人心更躁。
期间裴少玉随手塞给我一个锦囊,说要内里有我想知道的话,但那厮想要说的话我怎能不晓得!?只是如今方经发变故,我怎会有任何别个心思?!
想来裴少玉那厮若还有肉身,不会怕长途跋涉去趟紫竹林,更不用催我。可如今,却只能借助我,借助那幅青山秀水图,方能成行。
只是那厮的话一向不做准,青山秀水图中当初多难才得以开了生门,又有那样一个嗜赌如命的鬼面郎君镇守,如今他再回去,可还能轻松出来?
但这些,我都不愿想。事实上,这几日来,我什么都未想,什么都不敢想。
今日,正是启程良辰吧?从今后,对于我而言,可还有良辰?
没什么好收拾的行装,这次落在卧龙镇的,是我这一生,最重最舍不得的一个包袱,从前总觉得爱得累爱得痴,如今突然卸下了,竟不习惯!
未与任何人辞行,我怕离别!
出了卧龙镇时,我长久驻足观望,却怎的也找不回,丢失的!当初来时还有那木轮车上人,如今却只剩我只影一个推着空车。这车,本我只想留在亦庄,但裴少玉那厮却执着的认为,只要我们到了紫竹林便可将陆少卿重塑肉身,他打趣说万一到时因为金化太久陆少卿一时半会不会走路,这木轮车还可用得上……
将青山秀水图放好,如今我已不剩什么,切不可再丢了!虽还未入秋,但已有枯叶飘落,而鞋底碾压在枯枝上,便会发出轻响。那轻响以及木轮车响一路伴着我到了卧龙镇入口。
我却突然发现,一件要命的事。
除了我的脚步响,木轮车响,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很轻,很轻,却离我极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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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喝多少杯才会醉?
酒已干,再满满斟一杯,人还未醉。
眼前有虚幻光影,那是曾逝去岁月,内里有个愿将自己栽种成树的痴女子,有个一身白衣胜雪,微笑却似春风解冻的男子,有过许许多多偷偷的,期待的,即使成灰也甘愿的日子。
爱一个人可以爱多久?!忘掉一个人,又要用多久?!
明明还未醉,为何眼前耳边,晃动的,响起的,都是那个人的音容笑貌?
“花锦绣,你喝醉了!”
手里的杯被一只白嫩手抢过去,那样一只白手,明晃晃的令人不敢触及,似陆少卿的手。沿着一节白藕般的手臂向上瞧,便瞧见那张飘着两团红晕的脸,明月一双眼朦胧,半嗔半怒道:“你如今这样,真是不可爱了!男人算什么,早晚都会忘的!”
“你忘了么?”我问她。
她怔住,忽而大笑:“忘了!不忘又能怎么样?你瞧,别说我售卖青春美貌,即便我将自己卖了,他都不在意呢!”
她摇摇晃晃起身,碰翻了桌子上最后一坛子酒,我心疼地将那坛子酒捞起来,但酒水已在桌上蜿蜒成了一条小河,忙不迭的趴上去,要将那条河也吸进肚儿,只觉长久以来心中那团郁郁似也不再浓重了,便是连思念,都淡了。
原来,即便他死了,也不过如此!
脖领子被明月拎起来,我胡乱挣扎着,头开始阵阵发晕,四周景物皆在晃动,拼命晃动,便是连那株老树,都站立不稳了呢!
“早知道就不该给你酒喝,如今这样,心也不能用了!真令人失望!”明月的音离我远远的,似隔着万水千山。记忆被这音扯回。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一天前?一个月前?抑或,一年前?
我记不清一个人推着木轮车立在卧龙镇路口,最后瞧的那一眼离如今,已过了多久!似乎很久之前的事了呢!但却又仿佛,将将发生。
我只记得那日枯枝被鞋底碾压发出的,不止一声响,还有一道极轻极轻,当我豁然回首,便瞧见了风中立着的明月,她朝我温温柔柔笑,并一勾一勾地招手,那样子熟稔极了,似当初灵山大旱拎着壶唤我喝水的空空老头。
手下意识地握紧背后背着的小包袱,内里有裴少玉暂时存身的青山秀水图,有装着陆少卿生魂的瓷瓶。我还要赶到紫竹林,还要求问慈航之人,陆少卿可否还有转机。
但明月只同我讲了两句话,做了一件事,我便心甘情愿随着她来了这里。
今儿真是个好天气,云层层叠叠散布在澄蓝苍穹之上,阳光并不耀眼,眼瞧着便要步入深秋,今后夜里恐会越发寒凉。
将外罩的薄夹袄脱下,随手甩地上,今日的酒喝得我热得很,却不尽兴。
“明月,莫要走么!你不是说了,只要我想喝酒,你便可以供我喝!你当初不是问我,想不想心不痛!如今我还是心痛呢!你怎么就不陪我喝了?!”舌头有些直直的,不听我指挥。而明月窈窕的背影似乎也成了一片云,眼下这片云便也要离了我,回天边呢!
“喂喂!”我朝她扯脖子嚎,头越发晕眩起来。
她终于停步回首,立在原地好一阵子方回转,又仔仔细细盯住我脸面瞧,末了才迅疾笑笑,凑近我,轻声说道:“我可以供你一日酒,两日酒,却不能供一辈子。我可以劝你一回,两回,但想不想得通,还得你自己!”她顿住,冷冷地瞧我,那样的目光令我生生觉得冷,缩缩脖子,我将领口拢拢,不知第几次问她:“是否真的用我的心,便可为陆少卿换回一具从前那样肉身?!”
明月似笑非笑,朝我靠近一点,便道:“我们并不是熟人!而且你入过青山秀水图,应该知道我并非什么好人!”她几乎咬着我耳朵,声调低得似在梦呓般:“我曾骗过鬼面郎君的心!也曾伤过妙缘真人的心,相信你能想到,我对心的执着程度!实话告诉你,我如今的青春美貌以及一切一切,都需要以心养心。所以我不会骗你!只是——”
她后撤一点,远远端详我,轻叹声又道:“只是如今的你令我很失望!我本以为你的心会与别人不同!听说你是灵山第一痴,但痴儿怎么也会与普通人一样呢?!要知道会痛会思念的心不好吃!”
说这话的时候,阳光柔柔的为她勾勒出金色轮廓,令她似仙子般美得炫目,但这话却实在令人心寒。
我不怕如鬼面郎君一般无心,却怕她不给我为陆少卿换回肉身的机会!
按说,我与明月仅是几面之缘,并未深交,不该深信她的话却不愿试一试陆少卿临终嘱托,但有些时候,便是一念之差。
当日明月只同我言讲两句话,做了一件事,我便深信,她是可以扭转乾坤之人。
“你想不想心不痛?”
“我可以帮陆少卿重塑肉身!”
说这话的时候,正有风吹过,她言罢便手掐一诀,指向我身旁阴沟,我这才发现,那诀法之下,隐隐可见阴沟内浮动的一些光点,那光点瞧着眼熟,再瞧,竟似与陆少卿生魂一般,只是这些光点却是暗黑色。
她口中低低吟诵起,并随手拈叶一片,迅速捏出个小人来,而后朝半空一抛,只见那阴沟中暗黑色光点似被吸引般尽数奔了小人过去,一撞一跌,便凭空落地个有血有肉的人来。
那人平躺在地,端端伸个懒腰,缓缓睁开眼。而明月在此时转身,竟是朝着卧龙镇方向回转。
我二话不说便随了她走!瞧见了这一手,便是她告知我前方是龙潭虎穴,我也要毫不犹豫地追随了去!
一路上明月并未再言,我只管推了木轮车紧跟上她。虽一肚子话要问,但人家若不开言,定是未到该讲之时,便是我问也是无用了!
本以为她会回那镇内正火的铺位,却不想她一路左拐右拐将我带到此处。
乍瞧见这小院矮墙,我差点以为回了青山秀水图中。幸而此处无水晶荷花池,否则我定要寻一寻鬼面郎君了!
而入了小院后,她便拿了许多酒来,我本不愿喝酒,只觉酒不是好物,无论清醒或醉着时,都会乱人心智。但明月言明,若想令她帮忙,便要陪她喝酒。
于是便喝。
最初的酒是辛辣的,入喉便似一条燃烧火线,直直要将五脏六腑烧穿,我忍着吐出的冲动,明月却笑得开怀,并半开玩笑般问我:“可吃过醉虾?”
我自是未曾吃过。
她就煞有介事说:“醉虾最妙的就是要先将虾泡在黄酒坛子里,待半个时辰后取出煨料,这样的虾肉鲜嫩可口,好吃得很!”
“哦!那与我有何干系?”我小口试着抿酒,而后咧咧嘴,只觉那辣呛得喉咙痛。
“你就是我的醉虾啊!”她笑眯眯瞧着我,样子可爱纯真,仿若只是在与我谈一味美味佳肴。
我本该怕,但若一个人心已死了,便不知怕为何物了!她显然不习惯我这般反应,便又强调道:“我是说,你要我帮你重塑陆少卿肉身,我就要你的心,所以如今才这样给你酒喝!我是要你的心先入味!”
“哦!”我再抿一口酒,这次,觉得不那么难以下咽了呢!
“好,果然我没看错人!痴儿的确是痴儿!就连反应都迟钝!”明月万分满意地前倾身子瞧我,似在欣赏自己的晚餐般。
我也抬眼瞧她。只要陆少卿能活,别说心,便是将我生剁了都成!
只是,眼角余光不由瞥向屋内,床底下有被我小心藏好的包袱,若裴少玉那厮知晓我要以这种方式换取陆少卿,不知会不会恼?!
裴少玉,你莫要怪我!若你回来,我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其实无心也没什么的!你瞧鬼面郎君,还不是好好活着。
突的想起什么,于是问明月:“谋划我的心,用了不少功夫吧?”
她悠悠地笑,道:“也不算很难!我只是在你们到伏虎镇之前就知晓了你们的行程,并先派阿采蛰伏在叶少锋身旁。其实有很多事也是出乎我意料的,但无论怎样,最后陆少卿自毁肉身,你来了这里。结果与我预想的一样!”
“那么,与妙缘真人吵嘴,置气,以至于贩卖青春美貌呢?”
“那都是真的!毕竟对付个痴儿,不用太多心思!”明月叹口气,又道:“何况我与他的事,早该解决了!”
“这么说是你派阿采寻找这么个机会,令我们以为阿采体内装着的是楚少琴的魂。于是那夜阿采逃走也是假意,阿采逃走后将我引出,而后妙缘真人告诉陆少卿要我们来找你,方可解开点金术之谜,而我们来了后你又送陆少卿青山秀水图,而后图将两个孩子拐走,你知陆少卿定然会去救,但他入画定会耗费不少功力,加剧金化,而出画后你又令阿采趁着叶少锋不备种下傀儡针,这样再次引陆少卿出手,令他金化完全爆发,他怕连累我们,就自毁肉身。于是你便可以凭这那手重塑肉身的法术带回我,令我心甘情愿将心给你?”
明月微笑点头,问我:“那你愿不愿意给呢?”
我重重叹口气,抬眼瞧了会儿子天,方道:“愿意!只是我想不透你与妙缘真人的关系?到底是在置气?还是携手?”
明月也在托腮,想了半刻,终于幽幽道:“其实你猜对了一半”
“一半?”
“是的!一半!因为所有你关于妙缘真人的猜想都是错的!”
“错的?!”
“是的!因为我事先并不知道他会出现,更不知道他会告诉你们要解开点金术的秘密就来明月阁。所以你的猜想只对了一半!”
。。。。。。
晃晃头,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一切皆甩掉,如今我只想喝酒,只愿喝酒!自打来此便一头栽进酒坛子,却不想这一喝竟已几日。
但当初她的话,难不成如今却要不作数?为何酒我喝了许多,从最开始的讨厌到如今这样睁开眼便要喝酒,到了如今无酒不欢,她却突然厌烦了,不但不再供我酒,还觉得我的心也无价值了呢?
我抬眼瞧,却见她娇小的身影正消失在夕阳下,我呆愣愣瞧着那背影直至瞧也瞧不见;好一通出神,末了便滑坐在身后石阶上,觉得不但腿软,便是连心内,都有一处早该忘了的地界,一剜一剜的痛。
☆、用强
群星已起。
石阶上很凉;夜风也很凉,但如今;谁还会在乎这些?!
我的眼前;只有酒!
勉力起身;那石桌一直在眼前晃啊晃的,伴随着许许多多漫长逝去的时光碎片,拼命晃头,将不停在我眼前转的白衣身影赶走;只觉一阵强似一阵的头晕。
酒坛子已空了!
“乒乒乓乓”将它们扫到地上;然后瞧着它们裂成一片片,每一片上都有一张脸;那张脸上线条柔和,便是连垂眸,都令人着迷。
但我,为何不随他留在青山秀水图中?!
眯起眼瞧天上的月,今儿夜,是满月呢!不由忆起上一次满月,我与他为救玎珰入了叶少锋府邸,引起他金化发作,那时我还能用法力加持来控制金化,如今却连与他说说话都不能!
明月,为何不用我的心了呢?!便是今后只能做个无心人也是无妨啊!我只要他与从前一般!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太阳自山后方露头,便可听到他脚步响,是欢快而轻盈的!他一溜清风似的下山,束发的带子会随着脚步一颠一颠,所有我前一夜精心布置的障碍,都会被他轻松跃过!
可跃过的时候定是不知了,那些碎石花草,都是我想留住你片刻脚步啊!
一摇三晃地奔着屋子去,一段段过往皆拼着命地往我脑袋里挤,但有些事是不愿触及的!我一直痛恨,为何当初不答应了他!那青山秀水图中的无奈垂眸,必然是伤了心了!原来痴儿也会伤了谁的心呢!原来我并非一厢情愿么!
这小院,屋子,是明月专门为食材准备的!而我,曾是她想要的食材!但如今这食材被酒水泡得过度,泡得被人嫌弃!
有时,我也很嫌弃自己呢!
立在屋子前找了好半响门,终于晃晃悠悠地打开,而后一头栽进去,强睁眼可见到屋子里的八仙桌上,仍有一瓶酒。
如今已是深夜了吧?!屋子里没有燃灯,但水晶瓶却被月光耀得晃眼,于是便依稀可见那瓶内淡紫色的液/体/荡/漾 ,心也一荡一荡的!此刻对我而言,唯有酒!
几乎是扑过去的,生怕那瓶子酒被人夺走,我急慌慌打开瓶塞,闻不到酒香扑鼻,也不在乎是否美酒了,事实上如今即便是一瓶子马尿,只要告诉我喝了会醉,便也会不犹豫了!
一股脑地灌进去,这会子连头晕都无,只觉眼前的雾气都散开,那些烦恼忧伤,似乎遥远的成了别人的事,皆与我无关。或许当再睁眼便会听到四妹笑着对我说:“痴儿,你又犯痴病了!那些都是你的梦啊!灵山七子仍好生生的在山尖尖上呢!若想瞧,便去爬那株榆树吧!”
嗬!有时候能在醒来后发现一切是梦,竟是件天大的快乐事呢!
床底下还有那幅藏着裴少玉的青山秀水图,那厮定然有事瞒着我,既然图难进难出,怎的他可以随意进出呢?!果然喝了酒后头脑会特别清醒,许多我未曾想过的事,如今都一样样涌上心头了。
这其中,每个人都有秘密,唯有我,是个傻子了!
越思量越气,便爬进床底将那好生生藏着的图翻出来,展开后仔仔细细瞧,却青山依旧,绿水依旧,不得见那该死的厮!于是就对着那图发牢骚,但却是无人听的!便也就烦了,随手将图丢一旁,烈酒作用下,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