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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阁王呢?”有人失望地问。
“西阁王呢?”连煜皇也这样问。
“王爷还没到。”太监如是答。
皇上都来了,他一个小小的王竟然迟到?今儿到底是为谁选妃呀?众人觉得不可思议,但谁也不敢吭声。四周一片尴尬的寂静。
“小桃儿,你说这未流云到底在搞什么鬼?连皇上的鸽子都敢放,好大的胆子。”罗兰低低侧身问。
“不会的,”樱桃猜测,“他会露面的,只是迟一些而已。”
“为什么要迟一些?”罗兰不明白的问。
“大概他不想娶妃,但皇上的盛情难却,所以,为了不得罪皇上,同时表达自己的不情愿,他会来,但会故意迟来。”
“小桃儿,”罗兰笑了,“听了你这话,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你认识那位不知好歹的王爷哩。”
“奴婢只是瞎猜了。”樱桃拘谨地笑。
她怎么会认识那种高高在上的人物呢?她只是一颗不起眼的樱桃。但那一天,上天就是让她认识了他,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巧意安排。
正当王妃的候选人之一,内阁大学士的千金,拨动琴弦,要当众展现才艺的时候,一双素净的白靴迈进园子。
白靴的主人同样是一袭素净的白衣,只是,那个佩挂在腰间的金色五龙环,告知了他的身分——未流云终于现身了。
满园的佳丽刹那间化为呆头鹅,内阁大学士的千金拨乱了音符,就连罗兰在斜眼一瞄之后,递往唇边的酒杯也停在空中。
如果那天不是晴空万里,一碧无云,人们定会以为是天上的云朵飘了下来。未流云,有着泉水般温暖的笑容,清雅如风的气度,还有一张能置女人于死地的俊脸。
“皇弟,你来迟了。”煜皇的声音缥缥缈缈,从高台上传下来,听出喜怒。
“因为臣的车坏了。”未流云欠了欠身。
“车坏了?那朕赐一辆给你。”
“皇上赐车,又赐妃——东西实在太多,让臣受宠若惊。”
此语一出,众人一惊。
传闻未流云自恃手中握有重兵,十分狂妄,不把当今皇上放在眼里。从前,人们半信半疑,但今天听到这一席话,才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皇弟,看来,你还是忘不了当年的那个人。”煜皇倒是大度之极,叹了一口气,不与他计较,“何必呢?为了你一辈子的幸福,还是找个合适的女子早日成家吧。”
“多谢皇兄关爱,”未流云面对众人惊愕的表情,脸色丝毫不改,“既然事关微臣一辈子的幸福,那么微臣希望那个女子由我自己来挑选。”
“当然是由你自己挑选,”煜皇轻笑,“否则我召集这满园子的佳丽,又千呼万唤地把你请来,是为了什么?”
“小桃儿,你说……”罗兰再次低低地问:“他会怎么选?看相貌、琴艺还是舞艺?”
“怎么,小姐您对他动心了?”樱桃发现自己声音中有一丝微颤。
这样的男子,很难不叫女人对他动心,就连她这个事不关己的小小奴婢,也失去了往日的镇定。
这种慌乱的感觉很奇怪,无关他的相貌,无关他的迷人气质,似乎有一种前世红尘般的感觉扑面而来,熟悉亲切,见到老朋友似的,让她的心尖一颤。
“皇上,我只是想出一道谜题。”未流云终于说话。
“一道谜题?”不止煜皇,在座人皆感到迷惑。
选妻子,不看相貌、不管才艺,却要她们猜谜?
“呵,皇弟,你还是想找她……”长久,煜皇似明白了什么。
“我不知是否找得到,但还是想再试一试,”未流云的语气突生一股幽然,“虽然这么多年了,我以为自己早已放弃。”
“好吧,你把那道谜题说出来吧,”煜皇点头,“不过,如果在座的女子没人能答对,你得按相貌或才艺重新选择,朕实在不忍你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误了一生。”
“是。”未流云抱拳一揖后转向众佳丽,微微一笑,“诸位,我的谜题其实很简单——樱桃未出生之前是什么?”
绝代佳人,一笑倾城。此刻的绝美男子,微微一笑,摧毁了所有聪明女子的意谡。
“樱花。”有人呆呆地答。
“桃核。”有人愣愣地答。
但他却一直摇头。显然,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没有人答对。
“小桃儿,”罗兰拉拉樱桃的衣袖,“你说,是什么?快说呀!我要这个男人,快点!”
“我怎么知道?”她苦笑。
“你怎么可以不知道呢?谜题里有你的名字呀!你怎么能够连自己出生之前是什么都不知道呢?”罗兰对她的愚笨很恼怒。
吸了一口气,樱桃听见自己忽然响亮的声音——
“樱桃未出生之前还是樱桃!”
这个答案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因为它就在不知不觉中,自己从她嘴里溜了出来,挡也挡不住。她想,自己当时肯定是被小姐激疯了。
但全场静了。未流云似被雷电击中,猛一回头,定定地看向声|奇*_*书^_^网|音所在的方向。
“请你再说一遍,好吗?”半晌,他低哑地道。
“樱桃未出生之前仍是樱桃。”很懂得抓住时机的罗兰将樱桃推开,站了起来,从容回答。
绿色的面纱在这一瞬间随风飘落地面,未流云与这张绝美的面庞相对,不仅身子,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僵了。
“你的名字?”快速地,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罗兰的手,紧紧地抓着,像是害怕稍一放松她就会消失。
“罗兰。”佳人垂眉,含羞回答。这样低头的角度,能呈现她最美的面貌。
“兰……”未流云喃喃自语。
真正说出答案的人却站在后面,一个不被他注视的地方。
于是,几个月后罗兰成为了西阁王妃,樱桃只是她的陪嫁婢女之一。
第二章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樱桃在签纸上抄下这句词。词是中原一个名叫蒋捷的人写的,他不算太有名,但他的词她最喜欢。
抄着抄着,她的思绪离开了书本飘到另一个地方。
昨夜,那个人在她唇上留下的烙印,和进入她身体时痛苦而甜蜜的感觉,让她稍一忆起就脸红心跳。
他在耳边低唤着她的名字,说着许许多多回忆过往的话语,缓解她的疼痛。她记得那种被亲昵唤着的感觉,尽管他唤的不是她,她也记得他说的每一句动情的话,虽然没有一句她能听懂。
他要了她一整夜,在鸡叫时分终于精力耗尽沉沉睡去;她却睡不着,悄悄地抱着他,偷偷地吻他,因为过了今夜,他不再属于她。
月亮渐渐沉下去了,窗外吐出一丝朦胧的光,她仿佛可以看见他的绝美容颜,带着幸福与陶醉躺在她的怀中。
她依恋这一刻,希望一辈子的时光就这样从身边悄溜过去,不要打扰他们。
但打扰还是来了。
“叩……叩叩……”
有人在轻轻地敲着窗子。
“我是陈妈。”窗外的人说。
樱桃恋恋不舍地再次偷吻了一下枕边的人,拖着酸疼不堪的身体,披衣下床。
窗外,站着小姐最贴心的奶娘陈妈,还有表情不太愉悦的小姐。
“怎么这么慢呀!”罗兰埋怨,“若是天亮丁,让他醒来发觉怎么办?”
樱桃低头不语。
“嘿——”罗兰在她低头的瞬间发现了脖子上的密密吻痕,“小桃儿,你这样慢……不会是舍不得吧?”
她没有辩解,跟一个醋意浓浓的人争辩是没有用的。她只是随陈妈回到她该回到的房间,喝下净身的药汁以防“后患”。
两个女孩就这样交换了过来,神不知鬼不觉,似微风拂过水面之后什么也没留下。
今天,西阁王新婚的第二日,府里的人随新王妃罗兰进宫去了,那里有一个盛宴,还有一群等着见新媳妇的老太妃,所以府里很安静。
她,樱桃,因为新王妃礼恤她昨夜“劳累”过度,所以得以独自留下,揽到一段闲余的时光,抄诗词——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走神的片刻,她已将同样的词句抄了两遍。
“好丑的字!”忽然身后一声轻笑,把她吓了一跳。
回眸一瞧,发现未流云站在那儿,不知站了多久了。
“王、王爷……”樱桃连忙离开椅子,跪了下去。
“不要慌,不要慌,”未流云示意她起身,自己则凑近案几看那些画着梅花的签纸,“我又不是生得三头六臂,怎么你们一瞧见我都吓成这样?”
“因为王爷是王爷。”樱桃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未流云转视她,“呵,说得不错,因我是王爷所以让人害怕……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樱桃。”他拥有了她的身子,却不认识她,这真是天下最荒诞的事。
“樱桃?”他眼睛一亮,“好……真是好名字,是王妃替你取的?”
“不,是我师父替我取的。”
“师父?”他显然不理解这个词的含意。
“就是养大我的人,”樱桃发现自己很喜欢跟他聊聊这种小事,让他对她多知道一些,“我从小就跟他住在山上,他教我背诗和武艺。”
“诗和武艺?”未流云兴趣更浓,“你的师父一定是个文武双全的人,那……你这个小丫头怎么会进来王府?”
“奴婢的师父去世了,是王妃救了快饿死的奴婢进尚书府,之后,奴婢就同王妃陪嫁到这里来了。”
“原来你的师父去世了,”他蹙了蹙眉,“可是,你又怎么会快饿死了呢?”
“奴婢安葬了师父后原想到中原见见世面,可是走到一半银子就花光了,奴婢又没有银子再回山上去,所以……”
“所以你就快饿死了?”未流云呵呵笑起来,“你这个小丫头真有趣。”指了指签纸,“这是蒋捷的二剪梅吧,知道它的意思吗?”
“知道,它是说一个游子急于赶回家与妻子团聚的心情。”
“没错,”他点头之后,忽然收敛笑容似在沉思,继而淡淡地说:“一个男人过分沉迷于儿女私情,似乎不太好。”
“这话是男人对男人说的吧?”樱桃微笑,“若换了女人,一定会觉得这样的男人顶好。何况,有些男人嘴里说不该沉迷于儿女私情,一转身却又只要美人不顾江山,这样岂不更可笑?”
未流云像被触动了什么,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小丫头,我现在觉得你更有趣了。”
樱桃受到称赞,脸不由得一红。一时间,两人无语。
“对了,王爷,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王妃呢?还在宫里?”她岔开话。
“你呢?怎么会一个人待在这房里?”未流云不答反问。
“奴婢留下来是因为……身体不适,”总不能告诉他昨夜的真相吧?“王妃早上说想吃糖核桃,正好府里有人送过来,奴婢便端到这房里来了。”
本想放下吃食就走,毕竟这是他和罗兰新婚的屋子,她不愿多待,多留片刻便会勾起回忆。谁知却看到了桌上那本她久寻不到的诗词集,竟忘了规矩,趁着四下无人偷偷翻阅,越看越喜欢索性抄写起来。
“如果你真的喜欢,这本集子可以送给你。”未流云突然说。
“真的?”她喜得险些跳起来,“王爷……可、可这是您的东西……”
“不过是一本书了,”他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这样的书我还有很多。”
“喔。”她突然感到一阵失望。原来这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玩意罢了,就像罗兰救了她,看似惊天动地的恩德,实际上在罗兰眼里,拾她跟拾一只小狗没什么区别。
“不过,小丫头,你可得答应我要好好练字,你的字实在是太丑了。”未流云再次笑起来。
“喔,”樱桃一低头,“我师父也这样说,他说我只会背诗不会写字。”
“这倒是很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女孩子,”他脸上恍惚的神色挥散不去,似有什么往事时时牵动着他的心,“她也是这样,会背许许多多的诗,却不肯花点力气好好练练字。”
俊颜流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意,但笑意瞬间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神伤。
她?她是谁?樱桃迷惑地看着这个难以捉摸的男人。
“你看,这一点不该这样写,”俊颜努力摆脱忧伤,指着签纸故作轻松地评论,“点应该写得饱满,而这一勾应该有力一些,小丫头,你什么也没写好……来,我教你。”
樱桃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笔夹在指间,一点一勾、一撇一挪地写起来。
这样的碰触她当然喜欢,可是她不喜欢他此刻脸上的神色,那种陶醉的神色,独自狂迷似地沉溺于往事,似乎他不是握着她的手,而是握着回忆中某个女子的手。
天下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做男人心中另一个女人的替代品,樱桃自然也不愿意。
好在这样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很久,有人走了进来,不满地轻咳了一声。
“兰兰……”未流云回头看见来人,顿时松开了樱桃。
“继续呀,”罗兰冷笑,“就当我不在好了。”
“兰兰,”他走过去俯下身子,讨好地凑近妻子的容颜,“你又在生气了,我的兰兰怎么这么喜欢生气呀?”
“哼,我越气你就越高兴吧?”她扭过脸去。
“我确实高兴,因为……”未流云扳正她的面庞,让她瞧着自己的眼睛,“因为我的兰兰生气的样子好可爱。”
“呸,没个正经样?”罗兰怒意消了一半,睨了睨正想悄悄退下的樱桃,“小桃儿,你先别走,沏一杯梅子茶端过来。”
“是。”樱桃背过身去,不看这对甜蜜的新婚夫妇,然而,他俩甜蜜的笑语却仍然传进她耳里,挡也挡不住。
罗兰小姐是故意气她,要她睁大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一幕,逼走她脑子里可能存在的非分之想,她知道。可笑呵!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丫头,只是拥有了一个冒名顶替的夜,罗小姐的嫉意就如此的追着她,如恼怒的黄蜂般驱之不散。何必?
“兰兰,你刚才去哪了?我一直没找着你。”未流云保持笑语,声音里却有一丝紧张。
“哼,你还知道找我呀,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那位夏侯国的公主呢!”一想到刚才在御花园里,几位邻国的公主借着贺喜的名义,像苍蝇一般围绕着她的丈夫,无视她这位王妃的存在,她就火冒三丈。
“夏侯国有那么多个公主,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未流云搂住妻子的腰,轻轻一揽,将她带倒在床褥上,“原来我的小兰兰喝了一坛子醋。我说呢,怎么好端端的人就不见了,害我满园子找从宫里找到家里,险些吓得魂魄出窍。”
“你会被吓着才怪!”罗兰笑出声,“人家离席才不是因为那样呢,是因为玉太妃说有一些首饰要送我,所以跟着回她宫里去取,顺便瞧瞧她的宝贝茶花去。”
“下回要去哪儿都得先告诉我一声,知道吗?”未流云忽地不笑了,声音严肃得吓人。
“知道啦,小气鬼!”罗兰撒娇地捶了他一下,床帘在调笑间拂下一角,两副身躯顿时纠缠得难舍难分。
“小桃儿,梅子茶不要了,你下去吧。”良久,一声含着喘息的命令传出。
樱桃没有答话,低眉将茶搁在案几上,关门而去。
※※※
樱桃捧着书刚坐下,还没翻过两页罗兰就进来了,进来的时候,她身上的紫纱不经意勾住门上镂空的木质花雕,“刷”的一声拉裂一道口子,她愤怒地低骂了一声,顺手给了跟在后面的小丫头一记耳光。
“不长眼睛的东西,居然敢绊着我!”
“王妃,奴婢哪敢……”小丫头胆战心惊外加莫名其妙。
“还学会了抵赖!”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快去办妥我交代的事!”
“是!”小丫头急忙往外奔去。
樱桃暗自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罗兰小姐是来找她碴的,可怜的小丫头却率先充当了代罪羔羊——惊天动地的风波就要掀起,刚才的两记耳光不过是前奏。
樱桃搁下书默默走过去,替她抽出被勾在木质花雕里的紫纱,一丝又一丝,小心翼翼,没有再让它进一步破损。
“王爷又进宫去了。”罗兰没好气的说。
“喔。”今儿皇上为这对新婚夫妇准备了盛大的筵席,没想到他俩竟一前一后悄悄溜回来了,这会儿宫里找不着人,自然着急。他回宫去是应该的,而眼前任性的罗兰小姐也该跟着去才对。
听说他与皇上之间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和睦,伴君如伴虎,有时候看似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会导致满门的灾祸。
“我叫他别去,他偏不听。”罗兰的语气仍是愤愤的。想到刚才正要与丈夫亲热,太监便站到门外尖着嗓子传话,打断了两人的良辰美景,她这个还未尝过新婚甜蜜的新娘子很难不愤恨。
“皇上唤他,王爷不得不如此。”樱桃低声答。
“哼,从前皇上唤他不到的次数就多了,连选妃那日他都敢迟到,怎么如今……倒胆小了?”她知道此刻未流云尚未交出兵权,有时候她甚至想像自己的丈夫可以效法那位造反的东阁王,另立江山。如此一来,她就不止是一个王妃了,“皇后”这个称谓听起来似乎更动人。
曾经她也担心自己嫁过来会受连累,如今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就索性破釜沉舟吧。
“从前王爷没遇着王妃您,如今成了家,他要顾虑的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