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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已是水漫金山,浴桶的碎片飞得四处都是,一些叫不出名的药草飘在水上,也有些粘在他身上。
他定定神,才觉身上的肿胀已消了大半,连手足间都开始恢复力道,才能一惊之下生生地击碎了这只浴桶。
小白狐并没拿锅煮他,应该只是在用药浴给他解毒吧?
可他把浴桶都给打烂了……
正迟疑时,房门开了,欢颜浴着阳光站着,白衣亮得晃眼,看不清她的容貌神色。但听她轻松地说道:“看来恢复得不错,力气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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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八)
萧寻见自己只穿着底|裤,不免尴尬,忙到床边去寻衣袍,却哪里找得到?
欢颜已小心踩着屋里没有积水的地方走进来,仔细地打量着他,仿佛打量着自己的杰作般满是审视。
她道:“若是按这个疗法来,再有两天便可除尽余毒了。不过……咱们换个治法可好?”
萧寻顾不得问她为什么要换个治法,翻着床上衾被郁闷地问道:“我的衣袍呢?”
欢颜道:“又脏又破,早就扔了。”
萧寻问:“那我穿什么?”
欢颜道:“等我治好你还有钱剩时,你自己让人去买一套罢。”
萧寻想起她没钱雇人送掉了他的宝剑,刚想问她哪来的钱时,脱口而出时却在问道:“我的玉笛呢?”
“当了!”
欢颜从袖中取出一张当票,递到他跟前,“我瞧着那玉还行,可当铺老板非说是破石头,当了五十两。买药已经用去三十多两了,又买了套我自己穿的衣袍,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你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当么?”
萧寻身上除了条底|裤再一无所有,她审视他的目光让他疑心她是不是估量着他值多少钱,能不能把他也给当了。
他终于坐倒在床沿,无力地说道:“没有了……不过,我手下很快会找来,那时便有银子了……”
欢颜便点头,“想来你手下会带来你的行囊。那就不用买了,横竖你得养着,不用出门。”
欢颜说着,便施施然走了出去。
萧寻不顾小二正在一旁清理碎屑污水,湿淋淋的身子便钻入棉被中,捏着当票哀叹:“五十两!大小姐,你怎不去试试,五千两能不能买个这样的笛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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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寻的手下,只怕也没法在这不起眼的小镇客栈里找到光溜溜连件衣服都没有的萧寻。既然身体渐复,他当然也不肯终日窝在衾被里发霉,到底让小二只在房钱上扣出钱来,先去买了套布衫来,至少可以出门给部属留下点讯息了。——幸亏欢颜预交了十日房钱,暂时不用担心被人扫地出门。
欢颜住在他隔壁的房间,买了百来种药在房中,每天早晚便丢出去一包让小二煎给萧寻服用。萧寻服了,却腹泻不止,一夜起来二三十次,第二天软在床上几乎不能动弹。
竟比给毒蜘蛛咬后那般全身肿胀还要无力。
欢颜每天四五次过来诊脉,不过问问他的病况,便照旧回到自己房中,闭门不出,连一天三顿的饭菜都让小二放在门口。萧寻留心察看时,她竟有一半的时候根本没取食过。便是拿进去的,吃得也很少,再不知终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做什么。
眼看着已是第四日,萧寻不但全身肿胀尽消,连原来的那点肉都瘦干了,却快露出骨瘦如柴的模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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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九)
欢颜再来给他诊脉时,他禁不住苦笑着问:“小白狐,你不是说,我不过两三天便能恢复了吗?这是闹的哪桩?”
欢颜道:“若用原来的疗法,这时早该好了。只是我想试试别的药能不能解这毒,不想会这样闹肚子。待我再想想,明天再换几味药,辅以针灸治着试试。”
萧寻猛地悟出她的意思,登时恼怒,“你在拿我试药?你把我当成你养的阿黄和小白了?”
欢颜怔了怔,说道:“之前我不是说过了,要换一种疗法试试吗?你并没有拒绝。”
萧寻冷笑道:“我只听说大夫们想方设法让病人痊愈得更快些,还没听说有大夫拿还未痊愈的病人试药的!”
欢颜见他眉目冷厉,声音便低了下来:“我很少遇到有人中这样的毒,自然要试一试。既然你不愿意,那便算了。”
萧寻怒道:“我当然不愿意。你去问问天下所有的病人,有谁愿意遇到你这样的大夫!”
欢颜便不再说话,垂了头慢慢走了出去。
自从受了杖刑,她本就清瘦了许多,本来在慈恩寺中一日三餐都有人照应,许知言、净德大师等人又常过去好言开解,如今流落在外,再无人管她,越性连饭都懒得吃,身形更是纤薄如纸。
萧寻不解其缘由,但见她出门时寥落清寂,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立时开始后悔不该和她较真。
想来只是个认真的医者,太专注于钻研医道而已,并非有心为难他,更不晓得他身份尊贵,他又何必大动雷霆?
何况若不是正好巧遇她会解毒,只怕他早已中毒而亡,在东山脚下与草木同朽了。
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此咆哮,着实万万不该。
萧寻思量着,正要起身去找那只至今没细问姓名来历的小白狐道歉时,那厢小二敲响了房门。
“那位女客官留下了这几包药,说早晚服用,两三天便没事了。”
萧寻一怔,问道:“她人呢?”
小二道:“已经退房走了。”
萧寻大惊,也顾不得闹肚子闹得体虚足软,推门便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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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东山方向的大道上急奔了一阵,他终于瞧见了欢颜,忙几步追上去拦住,笑唤道:“小白狐!”
欢颜正低着头慢吞吞走着,给他火急火燎奔到前面一拦,倒也吃了一惊,恍恍惚惚的眼神慢慢收敛回来,望向眼前的少年,问道:“还有什么事?”
萧寻嘻嘻笑道:“我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了。告诉了我,我回头好去那寺里找你。”
欢颜看一眼东山的方向,说道:“我的名字,我忘了。”
她绕过萧寻,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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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圆蛋快乐,新年如意哈!
顺便问一问,连载至今也有两万多字了,大家对这部小说的感觉怎么样?虽然开头有点虐,但后面我是打算尽量写活跃些的,尤其是欢颜和萧寻的对手戏,尽量让小说欢乐些。可我不知道大家习不习惯这样的转变哦!
☆、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十)
萧寻只当她生气,忙又赶上前赔礼,笑道:“忘了也不要紧,我总会记得是你救了我。方才我不该对你吼,我和你道歉。你若心里还不舒服,可以冲我吼回来,或者打我一顿,骂我一顿,怎样?”
欢颜奇怪地看他一眼,说道:“我为什么要打你骂你?你又没做错什么。你也不用谢我。我并不是特特救你,只是想试试自己医术罢了。”
萧寻道:“嗯,你的医术是好得很。目前我还没复原,你继续帮我治着,待我好了,亲自送你回去,好不好?”
欢颜道:“你没复原就继续养着吧,但若改用原来的药,不需要我治了。横竖这里离东山并不远,便是徒步回去,晚上也该到了,不必你操心。”
她又要绕开萧寻离去,萧寻急急拦着,笑道:“这哪是我想不操心便能不操心的?路上歹人那么多,你这么个标致的小美人儿,指不定会出什么事。你是因为我才到了这里,我怎能看着你出事?”
“你怎知我会出事了?我这里还有几只毒蜘蛛,一只大蜈蚣,若有人想害我,我便放虫子咬他。”欢颜忽退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你若敢对我存坏心,我一样放蜘蛛咬你。我那药可治不了蜘蛛的毒!”
萧寻仿佛又看到了逼到自己脖颈前的大蜈蚣,心中犹有余悸,不觉退了一步。
欢颜便低了头,继续向前方走着。
萧寻看她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只觉胸口闷闷的堵得慌,却比蜘蛛咬了般还难受。
迟疑片刻,他猛地冲上前去,笑道:“喂,你不是说要研究其他的疗毒法子吗?针灸加药物什么的,不想试试吗?”
欢颜怔了怔,抬头看向他。
萧寻笑道:“很少有人中我这样的毒吧?若是错过了,你以后到哪里再找到人来试药?”
欢颜便顿住脚,犹豫不决地摸了摸头上那根装着银针的簪子。
萧寻试探着问道:“你也没什么急事需要立刻回东山吧?”
欢颜神色一黯,“嗯,没什么急事。我从来没什么急事。”
她一个小小的侍女,哪来什么急事?她的急事,从来不过是诸公子的急事,或者说……许知澜的急事。
萧寻察颜观色,猜她心意动摇,上前挽了她手笑道:“这不结了?走,我们回客栈吧!我若存坏心,你只管放蜘蛛咬我。”
欢颜果然转身随他往回走,一路在他身上打量。
——又是那种审视货物般的目光,让萧寻很不自在,却还是满脸陪着笑,再不敢发作。
这时只闻身后马蹄阵阵,一行七八骑往这边直直奔来。
欢颜见来势凶猛,正要躲到一边去,萧寻却握住她手臂,只在路中站定,迎向那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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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十一)
他依然唇角含笑,甚至穿着也是普通,但凝定站立时,再不见对着欢颜小心翼翼陪笑脸的模样,甚至莫名便有了种不怒而威的王者气势,令人肃然起敬。
骏马在他们跟前齐齐抬足嘶鸣,然后顿住。马上之人飞跃而下,屈膝而拜:“参见少主!”
萧寻笑道:“在外面便没必要这么多礼了。都免了吧!”
几人起身,看萧寻虽然清瘦憔悴,总算神情还宁和,这才松了口气。为首那人道:“可恨祝进那老儿,只说少主出游,我等许久才打听到是去了东山,又在东山寻了好久方才找到这里来。”
萧寻淡淡道:“无非是个圈套而已,这次不小心上了当,下回找补回来便是。”
众人齐声应诺。
那部属又道:“少主如今落足何处?主上在南面的朱陆镇便置有一所宅院,过去休养该很方便。”
萧寻出身富贵,给人侍侯惯了,这些日子窝在个简陋的小客栈里,早已郁闷之极,闻言便道:“那便先住过去吧!”
欢颜刚要说话,萧寻低笑道:“离这里并不远,咱们坐车去,半日便到了。你要回去时,我一样遣车送你,快得很呢!”
话未了,那边早有人赶了辆马车过来,瞧着颇是富丽。
但欢颜终日和太子诸公子混在一处,却也不放在眼里,见人放下矮杌,正要踏上去时,萧寻忽然退后一步,脸色骤变。
部属忙问道:“少主,怎么了?”
萧寻僵了片刻,才问道:“附近哪里有茅厕?”
部属一呆。
萧寻叹一声,一跺脚飞奔跑开,自去寻隐蔽之处解决。
部属愕然。
藏入灌木丛之前,萧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欢颜正倚着车辕站着,见他无奈苦楚模样,不由地红了脸,掩嘴一笑。
却笑得萧寻心中一荡,只觉心胸一畅,无奈另一处却已喷薄欲出,慌忙蹲下身去,却觉难堪异常,只得自嘲而笑。
给美人作弄么,便是作弄得苦楚,也是飞来艳福。
只能安然而受了。
说是不远,却也有大半日的路程。何况萧寻途中又下了几次车,再好的马儿也行得缓慢,直到亥时才来到那处宅院。好在萧寻早已遣人到客栈里取了药先行赶到住处煎好,到了那里也不敢叫欢颜诊脉,先服了药自去睡觉。
欢颜很少赶这么远的路,近来身体又羸弱,在车上便东倒西歪地打着瞌睡,到了住处草草吃了点东西也便倒头睡去,到底没再给萧寻换什么针灸加药物的疗法。
第二日,萧寻悄悄唤部下连夜找来的名医为自己诊脉,结果却大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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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旧相逢,淡烟微月中(十二)
那大夫道:“公子所中的,乃是七步断肠毒,据说中毒后七步内必死,虽然夸张了些,但如果不能在一刻钟内服下解药,的确无药可医。不知公子是找的哪位名医所治?着实不同凡响,在下很想拜访拜访。”
萧寻虽知那毒厉害,但听他这样说着,也不觉毛发森然。他问:“若是我即刻遇到大夫,大夫有把握救下来吗?”
大夫道:“恐怕……险。若是手边医药齐全,或可一试。”
“前日服药后下泻不止,会不会与大夫用的药相关?”
大夫笑道:“既是排毒,上吐下泻都属正常。若能救回性命来,公子便不必计较这些了吧!”
萧寻半晌才道:“可给我治的那人,明明有法子不必如此折腾我。”
大夫道:“若真有人有那样的医术,非妖当近妖,非仙当近仙,老朽愿拜其为师。”
萧寻静默良久,挥手令他退下。
好在他停了欢颜第二次用的药后,腹泻症状已渐渐止了。等欢颜醒来,依照前约给他再用针灸和药物调理时,除了一度脸色青得发黑,倒也没出现其它难堪症状。
于是日复一日恢复过来,两人便各各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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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宅院却是清幽。如今初冬时节,万木凋零,只有几株松柏还算葱郁,衬着下方败荷残枝,更觉寂静。
欢颜生长在太子府那样的盛世繁华之地,虽是身份卑微,人却聪慧灵秀,又有母亲宠爱,诸公子另眼看待,性情原有几分娇惯。待当日受了那致命一击,神魂俱伤,这才陡地安静下来。后来拖着重伤之躯送在慈恩寺休养,见了许知言、许知捷这些往日亲近的公子,难免想到他们那位负情忘义的兄弟,心下更是悲凉难抑,终日怏怏地蜗居室内,寸步不出。
如今这里的宅院久不住人,只养着两个洒扫的老夫妇。欢颜在那又大又空旷的院子里走上半天,也常常遇不到一个人,倒是常见着些可以入药的花草树木,让她伤情的人或事便似远了些,心绪反而宁和许多。
萧寻看出窍门,暗暗吩咐了,每当她肯出来散心,其他人等一个不许出现,免得她给惊扰了,又窝在屋中不出来。又担心风大着凉,暗暗令人备了上好衣袍放到她房中。
欢颜并不精擅女红,衣冠鞋袜等物一向是母亲或许知言命人帮预备的,穿起来倒也理所当然,并不客套。
不过三五天,萧寻已然大好,见她不提回去的事,倒也欢喜。
这日欢颜散步回来,萧寻正在用午膳,忙唤她一起吃。欢颜心情正好,也不一个人躲回房中吃了,笑盈盈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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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钿誓钗盟何处寻,当初谁料今(一)
萧寻道:“虽然有,但我家人很少过来住,只怕没几本书。不过你爱看什么书,我可以叫人搬些来。”
欢颜道:“医书或佛经都成。偶尔也看些诗词。”
萧寻迟疑道:“能让你看上眼的医书只怕不多。佛经或诗词倒不难。”
他转头让人去预备,却暗暗地吩咐:“医书或诗词多找些来,佛经少少几本便成。”
他瞧着欢颜性子清寂寡言,只当欢颜生长在庙宇里,看多了佛经才会如此,再想不到欢颜原来的性子却比他还闹腾促狭几分。
二人再相处几日,欢颜见萧寻殷勤,也看不出坏心来,也便放下了心,偶尔便笑道:“这里倒还清静,住着还不错。”
萧寻道:“你若喜欢这里,一直住着也不妨。”
欢颜拈一片落叶在手,道:“这里是你的家。我和你非亲非故,怎好一直住你家里?”
萧寻笑道:“我家在蜀地,这里不过是我父亲年轻时置下的一座宅院而已。你若喜欢,我便把这里送给你。”
欢颜眼睛亮了亮,却微笑道:“这样的大礼,我可受不起!”
“你救我一命,我便送你十座宅院都是应该的。”
萧寻觉出她竟真有想长住这里的意思,又是惊喜,又是纳闷,问道,“不过,你不回慈恩寺,家人会不会担心你?”
他已暗暗着人查了,知道东山只有一个慈恩寺。寺中香火甚旺,寺中之人也多是有道高僧,再怎么仔细打听,谁有肯说寺中暗藏了个年轻漂亮的未婚姑娘?
慈恩寺周围也有些山野小村,细细问下来,也从未听说有欢颜那等性情容貌的女子,因此再查不出欢颜的来历来。
欢颜却似轻松了一截,倚在廊柱上遥望京城的天空,低低道:“我哪里还有家人?我想回那里去,只因……只因除了那里,我实在无处可去。”
相依为命的母亲已经去世,自以为的姐妹情深原是她的一厢情愿,海誓山盟的恋人心心念念置她于死地……
唯有许知言、许知捷兄弟依然把她当作红颜知己,不惜代价救下了她。
可新帝登基后,他们一个是嫡长子,一个是新皇后的嫡子,将来无疑也会面临诸多风雨。
而真正想杀她的那个人……
欢颜打了个寒噤,越发打定主意,若有机会,她还是离他们远远的,别去拖累他们的好。
萧寻研判地观察着眼前的少女,愈觉捉摸不透,忽笑道:“我倒是越发相信你是个狐妖了。”
欢颜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