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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无奈,欢颜却无辜。
这样想着,他顿时无限气沮,转身上了马,垂头丧气地一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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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色愈加阴沉,沿路的桃杏被恻恻冷风吹得一地狼藉。
远处的栖云山倒还青翠,只是山顶被大团云霭笼着,看着有几分飘缈。
过了栖云山,便可弃车行舟,改行水路,沿清安江一路而去,若是顺风,十余日便可到达吴蜀边境。
料得晚间或明日可能有雨,此行女眷甚多,萧寻怕在山间被淋住,也不急着赶路,已先行遣人到临近栖云山的一处驿馆把住处安排妥当。待他们申初左右到达时,已有驿官在馆外迎候。
下了马车,欢颜跟在聆花等人身后正往前行,忽觉前方廊下有人影一闪,飞快藏到一旁房内,身影似有些眼熟。
而阿黄已经欢快地叫了两声,摇着尾巴往那边挣去。
欢颜猛地悟出是谁,松手便放开了牵引阿黄的绳索。
阿黄立刻窜了进去,亲昵地呜呜出声。
欢颜走进去,便看到拍着阿黄脑袋一脸尴尬的成说。
他是许知言的亲信侍从,在万卷楼外值守的时候多,常和阿黄厮混在一处,自然熟识。他的轻功再好,身法再快,却逃不过阿黄的眼睛和鼻子。
欢颜笑道:“成大哥,怎么看到我跟见了鬼似的直躲?”
成说忙笑道:“欢颜姑娘说笑了,我怎会躲着姑娘?只是忽然看到有女眷进来,自然要避一避,若非看到阿黄,再不知道萧家的女眷。”
“萧家的女眷……”
欢颜重复这几个字,语调间不知是在嘲讽还是在自嘲。
成说垂头,不敢接话。
歌管酬寒食,奈蝶怨良宵岑寂(六)
欢颜便问:“成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成说道:“哦……我……我路过。”
欢颜向外瞥了一眼,“路过?你向来随侍在二殿下身边,不离左右。你路过,难道二殿下也路过了?”
成说吱唔着答不上来。
欢颜细里一想,心却揪紧了,“原来二殿下就在栖云山附近散心?他……也在这间驿馆?”
成说慌忙摇手道:“没有,没有,二殿下刚走……”
“走哪里去了?”
“哎,小姑奶奶,你饶了我吧!若是二殿下知道了……”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我已是萧家妇,便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自有萧寻处置,总和他无关了……”
身后便传来萧寻幽幽的叹息,“小白狐,这时候想到我了?茕”
帘影一闪,萧寻已踏步进来。
成说忙俯身见礼,再不肯多说。
萧寻道:“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都是截了口的闷葫芦。闷死别人不打紧,不怕二殿下自己闷出病来吗?”
成说低叹不语。
欢颜已转头看向萧寻,“你知道?”
萧寻抱肩道:“我也是刚知道。锦王昨晚就在这里休息,大约有些累了,天色又不好,今天就没出去,一直呆在这里。后来听说我们会过来,因我们这里人多,怕驿馆容纳不下,便带人去凝香小榭去了。呐”
“凝香小榭?”
“是……慕容家在栖云山的别院。”萧寻有些不忍说了,“该是东阳郡主陪着锦王一起过来的。”
“东阳郡主……”欢颜笑了起来,“他有东阳郡主做伴,我也便放心了!”
萧寻猜不透她说的这句话有几分出自真心,默默看他一眼,转头问向成说:“锦王去了凝香小榭,成侍卫怎么还在这里?”
成说道:“我原也跟过去了,到了那里殿下说落了件东西在这里,遣我回来取一下。”
“哦?什么珍贵物事,要特特遣了成侍卫回来拿?”萧寻笑道,“慕容家的别院,不缺寻常用的东西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珍贵物事,只是我们殿下性情古怪,有些贴身的东西,只喜欢用自己随身带的吧?”
他说着,已从袖子里取出一样物事。
却是一把梳子。
很寻常的桃木梳子,梳身雕着一枝杏花,一对白头翁。
如若有幸,愿今生共白头。
欢颜记得,当日管事捧着一大盘梳子,让她这个府中红人先挑时,她一眼便看中了这把。
接到让她陪嫁入蜀的圣旨时,她正在锦王府里用这把梳子为许知言梳着发。
他素衣大袍,安坐窗下,如玉面容恬和安适。在她一下一下慢慢梳着他那黑发时,时光忽然间如此地平滑而悠然,让她一瞬间陷入迷惑,以为她能陪着他永远那样舒缓地看着窗外春去春来,花开花落,直到指间发丝成雪。
杏枝犹在目,白头相望已成大梦一场。
她不记得她什么时候弄丢了它,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捡起了它。
也许,就在美梦幻灭的那瞬间。
她不想放手,却无意间丢弃;他想放开,却无意间拾起。
欢颜拿着那梳子定定地看了许久,吸了吸鼻子把它放回成说手掌间。
她道:“成大哥,这梳子不吉利,让殿下丢了,另换一把吧!”
“是,是,我一定转达姑娘之意。”
成说如蒙大赦,忙向萧寻告退离去。
甫踏出门槛,欢颜又叫住他。
“再告诉他……我喜欢梳子上的那对白头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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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时辰还早,驿馆内先奉上了茶点给众人食用。
大约刚接待过当今二皇子,糕点大多精致,茶也是明前新茶,倒也可口。
萧寻吃了点东西,看夏轻凰陪着聆花说笑一阵,转头却发现欢颜不见了踪影。
慌忙丢开众人,顺了驿卒的指点去找时,走到东南角的一排青砖房屋前,却只看到了在房屋前团团乱转的大黄狗。
“阿黄,你主子呢?”
他踢踢它的胖屁股。
近日欢颜心情不佳,阿黄的胖屁股老是受累。如今见萧寻也来踢它,不满地呜呜两声,才仰起粗脖子,蹦跳着往屋顶看。
萧寻抬头时,正见一角熟悉的衣带被大风带起,高高地飘过屋脊。
他一惊,忙飞身跃上屋檐,踩着瓦片过去看时,欢颜正在屋顶的另一面,沉默地冲着一个方向凝望。
他忙坐过到她身边,笑道:“看风景呢?栖云山风光不错,我刚到吴都便赏游过。不过这样的天气……实在有些煞风景。也不见得怎么好看,风又这样大,你爬这么高,不怕白白给吹得着凉了?”
她便笑了笑,容色便如浮于月光下的雪白菡萏,美丽而虚恍,宛若隔了层纱,又像是伸过手指一戳就破的梦。
她道:“阿寻,他就在那里。”
萧寻脸上的笑容便顿住。
他不知道自己该笑得更璀璨些,还是该黯然神伤地走到一边去。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唤他阿寻。
如此亲昵的称呼,在连她自己都不经意时,便这样自然而然地唤出,竟让他不由地心舒神畅,五体通泰。
可这个称呼后,她在告诉他,他在那里。
她的知言,在那里。
歌管酬寒食,奈蝶怨良宵岑寂(七)
她甚至指点着继续告诉他道:“从那条路过去,再往东,再转过左边的山道向上走,会有个主屋是绿琉璃瓦的大宅院。他就在那里。”
她必定仔细问过驿卒凝香小榭的方向茕。
在这样两面临山的陌生小镇,连房屋都格局不一,又是看不到日影的阴天,她所指的方位居然半点没错。
萧寻好一会儿才道:“小白狐,你有时候还是挺能认路的。”
欢颜抱着膝,长发被风吹得扑到萧寻脸上,绸缎般柔柔的,软软的,微微地痒。
他很想伸出手去,为她拢一拢发。但他隔着缭乱的发丝看向她,终于没有伸出手去。
那张看似平静却恍惚的面容,仿佛会因任何极细微的动作而崩溃落泪。
小白猿仿佛感染到主人的情绪,难得的没去跟阿黄炫耀它能随主人爬到屋顶的绝技,围在欢颜身边不安地转来转去呐。
欢颜道:“阿寻,他明知我们会从这里走……你说,他是想送我们一程吗?或者……他想离我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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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近些,更近些。
从今一别,各自踪迹杳杳,再难相见。
他该想着送送她,就像她的确感觉出……
这一刻,他离她很近,很近。
却看不到他的容貌,听不到他的声音,握不到他温暖的双手。
她深深地呼吸着,嗅着空气里的芳草青香,想着许知言也正不远处,嗅着这样的空气,泪水忽然间再也止不住。
她慌忙擦去,平静地说道:“他想离我近些,更近些。只因他知道,从今后我便离他远了,更远了……也许永生永世,再不能见一面。”
萧寻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强撑着。那嗓底的沙哑听着让人着实心疼。
他叹道:“欢颜,时至今日,一切随缘,更好。”
“一切随缘?就是让我心甘情愿地认了命,跟你到蜀国去度过下半辈子,从此再不能看他一眼?”
“未必。五殿下也说了,或许他们会出使蜀国,或许我会带你来吴国,只要有心,总还有机会相见。”
“那时,我是他人妻妾,他是他人夫婿。便是越得过路上的千山万水,越得过心里的千山万水吗?”
萧寻不能答。
何况欢颜口中的他人,指的正是他。
唤他唤得再亲切,她心里与众不同的那个人,始终不是他。
而欢颜望着那边蒙蒙的山,眼底渐渐泛出异常乎常的灼亮光彩,坚定得出奇。
“萧寻,我想去见他。你不要拦我。”
萧寻凝视着她,慢慢地笑了笑,“嗯,我不拦你。你也知道的,我从未勉强过你做任何事。”
“嗯,谢谢你。”
欢颜笑着相谢,只是堆上笑着的同时,也有泪珠从颊上滚落。
她赶忙低下头,又要去擦泪时,萧寻的袖子却抬得比她还迅速,飞快为她擦了泪,轻笑道:“不用谢,你只需记得,你永远有我这个朋友。你如果累了,如果支持不下去时,我会借你肩膀靠上一靠。”
欢颜点头,然后望着他,微微地红了脸。
“现在可以借吗?”
萧寻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肩。
欢颜果然将头靠了上去,脸埋在他的肩窝里。
天始终没有下雨,但半晌之后,却有什么打湿了他的肩膀。
他听到她压抑得几乎微不可闻的泣音:“萧寻,其实我怕得很。”
他笑着拍了拍她,“别怕,退一步……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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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寻将欢颜带下屋顶时,她眼圈红红的,神色却已平静许多。
萧寻一边令人备马,一边向她笑道:“我也有桩东西要给他,正好请你顺路带过去。”
欢颜问:“什么东西?”
萧寻返身回去,不一时捧来一个长长的包袱。
打开看时,正是许知言的琼响宝琴。
他道:“前儿锦王生病,我过去瞧他,不慎把他的琼响跌坏了,因此带出锦王府请名匠修理,到临走时才修好,谁知忙乱中放在自己车上,竟给忘了。如今……也该完璧归赵了!”
欢颜一抚琴弦,听得熟悉的音色在指间淌出,顿时展颜,“这的确是他至爱之物,一时半刻也离不开。若你真的带走了,只怕他会派人赶到蜀国和你讨要呢!”
萧寻含笑不语,心却沉了沉。
是许知言亲手割弃了自己最爱的琼响,将它砸碎于地。
他仿佛又听到许知言喑哑着在说道:“自古知音稀,千载一绝弦……”
弦绝心碎,声声沥血。
那个目盲心明的男子,很清楚他未来面临的是什么,欢颜未来面临的又是什么。
而欢颜……
她也该清楚她不顾一切找回去,会给许知言或她自己带来多少难测的风险吧?
可她依然做出了这个选择。
想到许知言身边,还有正牌未婚妻在,萧寻不知道该去佩服她的勇敢,还是嘲笑她的愚蠢。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替她包好琴,看她重新梳齐了长发,便令人牵来了马。
他问:“如果他留你,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欢颜答道:“若他留我……我就不回来了!”
“小白狐……可你还有一堆嫁妆在我这边呢!如果你不回来,不是让我占了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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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改,三春秾艳,一夜繁霜(一)
“就是那些衣裳和那些破铜烂铁吗?我不希罕,留着你赏人吧!我带着我的阿黄和小白就成。”
“留给我赏人……”
萧寻拍拍阿黄肚子上的大肥肉,慢悠悠地笑道,“说得我就是个俗得不再俗的俗人,不知多希罕你的破铜烂铁……”
欢颜一呆,忙拍拍他的肩,说道:“没有。其实我很希罕那些破铜烂铁,只是带着它们,毕竟行动不便。”
她说着,便又踌躇茕。
萧寻只觉她拍他肩膀的动作,实在和他拍阿黄肚子的动作差不多,都是出于下意识的安抚和讨好。
什么时候,他沦落到和狗一样冀盼他人安抚的地步了?
他吸了口气,站起身踢了踢阿黄,说道:“懒货,该起来了,你姐姐喊你一起出发啦!”
阿黄伸了个懒腰,摇着尾巴甩了甩毛,顿时一身肥肉乱抖。
欢颜正在发愁,闻言便瞪他,“你才是它哥!”
萧寻嘿然笑道:“我是它姐夫!呐”
未待欢颜发怒,他又已叹道:“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欢颜默然望着他,再无半丝愠意。
许久,她轻声道:“萧寻,对不起!”
萧寻大笑起来,伸手便在她脸上重重一捏,高声道:“小白狐,什么时候跟我这么生分?当真想伤我心来着?”
欢颜揉揉给捏疼的地方,看他满面的明亮笑容,便觉得笑不出来,“真的伤你心了?”
萧寻笑道:“心这么容易给伤,我岂不是早就千疮百孔了?看你们这些女人,做事婆婆妈妈的,看着真是厌烦!我让人送你过去吧!”
欢颜凝眸看他,好一会儿才道:“谢谢。”
萧寻便拍拍手,招呼海沧蓝、大卢过来,令他们亲自护送欢颜过去,自己牵马送到驿馆外。
小白猿见得出门便兴奋,吱吱乱叫着,已先于欢颜一个箭步跳上了马,在马鞍上挤眉弄眼翻跟斗,为自己的轻便灵巧自鸣得意着。
萧寻不做婆婆妈妈的事,但把欢颜扶上马后,又忍不住婆婆妈妈了几句。
“呆会如果下雨,记得穿上蓑衣,后面的包袱里有。”
“哦!”
“如果雨大时,记得找地方避雨。”
“我知道。”
“还有……”
欢颜垂眸看他,“还有什么?”
萧寻向她粲然一笑,“如果到亥初还不回来,大约你便不会回来了吧?到时我便把你的嫁妆给你送过去。”→文·冇·人·冇·书·冇·屋←
欢颜凝眸看他,然后轻轻笑道:“好。我也希望……会有那么一刻……”
她扬鞭,策马飞驰而去。
小白猿一个重心不稳,尖叫着差点滚下马去,忙揪紧马鞍不敢再胡乱动弹。
阿黄却已是懒得动弹,站在那里犹豫片刻,看着欢颜带小白骑着马儿奔出几步,这才慌了,汪汪叫着,迈起肥腿蹭蹭蹭地跟了上去。
海沧蓝、大卢等不敢怠慢,忙紧紧跟随而去。
凝香小榭离此镇不远,此去都是大道,快马过去,来回一个时辰都不到。便是有人想打欢颜主意,应该也不会挑在这地段下手。
可声声马蹄,似把他的心都敲击得忐忑。
路上卷起的漫天黄沙,也在忽然间迷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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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你……让欢颜走了?”
身后忽然传来谁惊诧的询问。
萧寻转身,看到了夏轻凰,轻描淡写地说道:“让她走了。”
“可她已奉旨嫁入萧家,怎能说走就走?便是吴国皇帝追究起来,也不好交待。”
“你认为吴国皇帝吃饱了撑的,会到蜀国去追究我私放媵妾的罪行?”
“那倒还不至于……”夏轻凰看着那行人越走越远,终于也流露一丝担忧,“你说这丫头在想什么?她是不是疯了?放着蜀国的一世荣华不要,想回去找死吗?锦王自身难保,如今身边又跟着个厉害的东阳郡主,便是现在敢留下她,将来也未必能保她平安。她是圣旨钦定的媵妾,抗旨私逃,便是谁都保不下来的一桩死罪!”
“那倒也未必。”萧寻靠住驿馆门口的白海棠,出了片刻神,慢慢道,“如果锦王铁了心保,皇帝和东阳郡主投鼠忌器,未必敢动欢颜。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锦王很可能因此渐渐失去皇帝宠爱,失去岳丈支持。等他失去那一切,他和欢颜,都将芨芨可危。而且,以他目前的情形,如果慕容家或其他什么人想除掉欢颜,他很可能连欢颜的命都保不住。”
“那……少主,你说锦王会留下欢颜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如果锦王足够喜欢她,有和她冒着刀风箭雨粗茶淡饭共度一生的准备,他会留下她。”
“那少主……岂不是很失望?”
“如果锦王足够喜欢她,为保住欢颜的命,保住欢颜未来的平安喜乐,他也可能推开她,甚至可能用一些狠决的言辞或行为逼欢颜离开,断绝她回去的念头!”
夏轻凰猛地醒悟过来,叫道:“你根本不是有心放欢颜回去!你是在赌!锦王虽深情,但行事极冷静,才会在那样的关头选择让东阳郡主出面救欢颜!如今他既然肯接圣旨,并且东阳郡主一起出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