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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算,没有百十两银子还真的把这事儿启动不起来!冯初晴也是吓了一跳,难怪冯杨氏要拉着冯正松跑那么快了。
“缫车吗?我以前倒是做过几个,只是隔了这么久怕是要回想回想才做得出来。”一直被兄妹俩忽略在后头默默跟随的袁漠见着冯初晴忧伤的背影就觉得心口堵,说起做缫车的事儿,飘向冯初晴的眼神又带着点委屈幽怨。
“你说的是真的?”真不愧是兄妹两个,冯正柏和冯初晴一起回头,两双相同的杏眼直勾勾盯着袁漠,直把袁漠看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合适,抱着穗儿换了个姿势,点了点头:“嗯,我从来不说假话的。”
冯初晴自然不怀疑袁漠话里的真实性,只是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荒谬感。
“那做一架缫车要多少木料?需要怎么些什么啊?”冯正柏就要现实一些了,带着考量的口气问了起来。
“木料倒是用不了多少,主要看你垒的灶台大小,配合着灶台做出来的缫车会好用许多。……”袁漠单手抱着穗儿,另一只手开始给冯正柏比划,眉眼严肃认真,看上去对缫车的了解还真是不少,听得冯正柏连连点头。
有了袁漠的保证,冯正柏的精神一下子就来了,一路上神神叨叨开始计算手里的余钱,不过冯初晴听他的意思那银子也没多少,堪堪足够做两三架缫车的本钱和工钱,还缺收购蚕茧的本钱和缫丝时的人工费。
算了算时间,冯初晴便有了主意,建议冯正柏先回去和冯正松再商量商量,要是冯正松真的不愿意合伙做这个生意,她会出十两银子作为本金入股,之后再找一找余德禄。余德禄有钱愿意入股是最好,实在不行凭着他的面子让止马坝的村民们压些许银钱应该能行的吧。
这一连串建议一拿出来,冯正柏连声叫好,回到止马坝的郁郁之色一扫而空,满腔豪情顿时就决定不管怎样他是要大干一场的。见兄妹俩这么积极,袁漠想了又想,终于是在给冯初晴背东西到家的时候将腰包里剩余的五两多碎银子连同背篓一起放在了竹楼的院子里,“背篓里的东西都是今天我看着价钱挺划算帮你置办的,你都收着。这银子要是你们急着用就先拿去,我这些天又不回家也用不上,万一丢了……”
袁漠自己说着说着都觉得说不下去了,这可是他长这么大都没说过几句的谎话!心虚得完全不敢看冯初晴得眼睛。
好在他和冯初晴说话向来都是躲躲闪闪见不得人似的,冯初晴还以为这本来就是他的习惯,倒也没在意,接了剩余的银两看了看天色,出于礼貌邀请道:“袁木匠要不在这吃了晚饭又去我二哥家休息。”
“那好,我过去打声招呼。”冯初晴那边话音才刚刚落下,袁漠已是点头大步飞奔出门,临行的一句话让冯初晴差点把嘴角笑抽,这个和留人睡觉,被留的那个回家去拿睡衣有什么不同?
得,左右人也是请了,背篓里一堆东西也的确是她所需要的,捏捏手中的碎银子,冯初晴决定将袁漠入股的钱算作十两银子,等她绣品交了也打算入十两。等冯正松和余德禄的消息确定后再来分配各人的分红应该是几成。
家里有面粉,袁漠重新过来的时候冯初晴已经揉好了面团。袁漠倒是自觉,径直就去灶下将穗儿赶出去玩积木,拿了火折子生火点燃,红红的火光暖意袭来,偷偷看一眼灶背后正动作笨拙地切土豆的冯初晴,心里涌上一种希望时间永久停住的期盼。
期盼终究是期盼,锅一热,炒土豆加水;水一开,冯初晴就拿了面团开始往锅里削。只是,不经常做饭的人要像想象中的那样运刀如飞基本是不可达成的事儿。冯初晴本来是按照见过的步骤左手拿面右手削的,可预想中又薄又长的刀削面没出来,倒是差点把一团面都给扔到锅里去。紧接着,又差一点用刀把手指头给削了,吓得她尖叫一声出了一头的冷汗。
“给我。”正惊吓间,身畔传来一声稍显严肃的命令。
冯初晴抬头便见着袁漠的唇抿得紧紧的,眉头也皱在了一块儿,看上去满严肃的有点像是在生气。是觉得刀削面有些简单了?可他好像不是那种挑食的人,难道是肚子太饿等不及了?念及此,冯初晴听话地将面团放进袁漠的大手掌中,刚才占据她一个手掌加个手腕的面团在袁漠的超大手掌里显得楚楚可怜;那把厚重的菜刀他拎着也像是用水果刀般流放自如。唰唰唰干净利落的三两下,薄而长的面皮就在锅里翻滚开来,一股子暖香在简陋的灶间弥漫。
☆、034 浑然忘我
冯家院子里,此时的气氛却是同竹楼那边截然相反,袁漠打了招呼一走,冯正柏就找上了冯正松说了合作一事。不过鉴于冯杨氏的为人,冯正柏并未将缫车的事一并和盘托出,只是说打算先买一架缫车从小处做起。
饶是如此,冯杨氏也是立马提了反对意见,她不愿意做那等投入巨大一时半会儿看不到成效的笨事;也可以说,她已经被跌落云端的落差感吓得不敢再轻易付出全部的身家。
冯正松本来就属于没什么魄力的人,加上意志也薄弱,刚刚被兄弟提起来的雄心壮志立马就歇了下去,反过来劝冯正柏认命,“正柏,爹和娘都还尸骨未寒,难不成你想要我们踏他们的后尘?咱们的孩子还小,我们有个万一,孩子们要怎么过?”
他这一说,冯廖氏便低下头去擦眼泪,气得冯正柏就是一瞪眼:“大哥,你说的什么傻话?就是因为爹和娘死得不甘心,我们更是要让爹娘在九泉之下知道我们冯家不是那等容易被击垮的。”
“算了吧,我怕到时候连这院子和现在的好日子都保不住?”冯杨氏干脆冷着脸开始撤去饭桌上的碗筷,摆明了结束这个话题。
冯正柏被这两口子一人一句给堵得心里忒不是滋味,只得讪讪起身:“大哥,我怎么觉得你还没小妹看得明白。”
这话可惹着今儿一直心里不痛快的冯杨氏了,啪的一声重重将碗扣在桌上:“正柏,敢情你今晚上这临时起意都是初晴起的幺蛾子?我问你,当初是谁死去活来就是要嫁给商潘安害得我们家和常家差点成仇人的?咱们家仓库被火烧个精光,又是谁回娘家说婆家没有丝线让我们赶着织锦交差的?她倒是看得明白,看得明白怎么没在爹娘重病的时候回家看上一眼?现在倒好,落得被商家当破鞋就丢了出来,还带个别人的拖油瓶!现在你想起听她的了,小心最后也落个……”
“大嫂。”眼看着冯杨氏越说越恶毒,冯廖氏不由轻声喊了一句,阻止了冯杨氏叫嚣又默默抹了抹眼角。
冯正柏面沉如水,看了看自己妻子,又看了眼神情依旧忿忿的冯杨氏,再看向冯正松:“大哥,旁的我们暂且不说,你就说这生意你做还是不做?”
“这个……”冯正松抬眼正好对上媳妇杀人似的眼神,身子一哆嗦,摆了摆手:“算了吧,我打算去浅水滩那边买上几亩好田佃出去也能赚个嚼用,原本打算叫你一起去的,现下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做生意也不强拉着你了。日后,你好自为之吧。”
“正柏,别怪大嫂丑话说在前头。当初回了止马坝分家的时候我们一家四十两银子你是知道的,现下我和你大哥买了田地手头可就啥都没有了,你大侄子的学费都指着下一茬蚕茧上蔟了出,以后可就真的各过各的小日子了。”冯杨氏生怕日后冯正柏银钱不够用了再来找她们拆借,连忙将路子也冯正柏断绝。
冯正柏也硬气,都说到这一步了还计较什么脸面,也是被气得够呛,干脆指着五间正房直接分了家:“大嫂一直问那多出来的堂屋要怎么分,不如今天就分个清楚。堂屋连同你们那边两间全都归你们,明儿就找个泥瓦匠来把院坝中间砌堵墙,以后两家子吃肉吃糠都毫不相干。”
见他说得决绝,冯正松还想缓和两句,可惜冯杨氏一直吊着不分正屋不就为了多出来的那间大堂屋吗?现下到了手,她巴不得和冯正柏一家分开,免得有时候想给孩子吃顿好的还要端到院坝里去。当下也一拍桌子:“成!待会儿把堂屋楼上的木头分下,院后的自留地干脆也分清楚些。”
冯家院子里闹了这么一出,第二天一早冯处暑就一字不漏地转达到了冯初晴的面前。八岁的冯处暑正是对是非对错敏感的年纪,说完见姑姑许久没回应不禁有些困惑:“姑姑,你别怪我娘,她只是不知道姑姑你比我以前的先生还要聪明懂得多。”
冯初晴绽颜一笑,“姑姑以前不懂事做了许多错事,所以你娘才会对姑姑有所不满,这是很正常的。但姑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在积极改正,希望处暑和弟弟妹妹们都别学姑姑都长成大人了才开始悔改。”
“嗯,姑姑,我知道了。姑姑,我娘说万年镇的私塾束脩不贵,下次赶万年镇就要送我去私塾念书,我能不能只跟着姑姑学识字不去私塾啊?”冯处暑这孩子之前在益州城是专门找了先生上门启蒙学了两年多诗书的,说话行事倒是有几分君子之风,比弟弟妹妹懂事多了,知道冯初晴的教学比私塾里都要易学好懂,不由满心的不舍。
冯初晴可是知道自己这两把刷子给小朋友启蒙培养培养反应力逻辑思维还能应付,更高深的东西就要这时代的私塾先生才能教导了,要是冯处暑这番话说给冯杨氏听到指不定还能生出什么事端来,念及此,连忙端出幼儿园暖心阿姨的架势教导冯处暑道:“姑姑只会读《三字经》和《百家姓》,私塾先生可是能教你考秀才做大官的。处暑想不想以后有出息做个为民办实事的好官?”
小孩子嘛都曾经有个梦,冯处暑的梦想就是做个清如水的好官,冯初晴利用这一点轻而易举就将小孩子的思想给掰正了。这才让孩子们在竹楼院子里玩积木做游戏,她则摆开架势开始做那副双面鲤鱼绣。
既然是打算做座屏摆件,底布自然要选择轻薄的软缎。冯初晴选的软缎并非纯白色,而是带着淡淡的湖水蓝,颜色极淡,就像是湖蓝色的烟雾在白丝缎上缭绕,单是锦缎纺织工艺都让她不由叫一声绝,这还只是一般锦缎织造厂出品,也难怪蜀锦会成为上贡贡品了。
摸到这样得软缎,心灵都会得到升华,拿出事先用削得细细的炭笔在纸上绘制的初稿,冯初晴开始在软缎上布局构图,用她自己特殊的绣线记号法来记录鲤鱼的首尾、水草的高低、以及水波纹的起伏;做到心眼手合一的最高境界。
她不知道,坐在绣架后微微低头专心理线、绣花的她和平日精神气十足的孩子王完全像是两个人,沉静、优雅、温婉如仙,让袁漠痴痴的看着,痴痴的看着……,全然忘了时间,忘了身在何方。
☆、035 一些旧事
袁漠也不知道自己是看了多久,只知道能这么远远看着她心里就很满足很幸福。
第一次看到她是在益州城的大街上,八抬大轿后面跟着十里红妆,听着四周人指指点点说新娘家真是阔气,他却在仔细观察花轿上繁复的刻纹,用眼睛看尚还嫌不够,干脆伸手在虚空描摹那刻纹,跟着花轿一路走一路比划。他整个心神全都沉浸在花纹的美妙线条中,从轿顶到轿身,从木柱到花窗。
就在这时候,花窗处的大红色缎面帘子突然掀开,露出一张白皙如玉的鹅蛋脸庞。白皙的脸蛋如同那新鲜剥好的鸡蛋,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在长长的眼睫毛下忽闪忽闪的满是幸福和满足。那双眼睛也不知是看到了形如痴狂的袁漠还是新娘子本身就喜欢笑,那一瞬间眉眼弯弯,殷红的小嘴微微撅起,让看到这一幕的袁漠顿时如遭雷噬,只觉得看到了世间最美的风景!
可等他回过神来,长长的送嫁队伍已经转过了益州大街往西街一路转去。那天,他破例向人打听了新娘子的身份,这才知道她叫“冯初晴”,是益州城唯一称得上“皇商”的冯家独女,要嫁的人家也不简单,家世暂且不说,“商潘安”的名号可说是人人交口称赞的优秀。那天,他第一次审视了自己的条件,知道了何谓云泥之别。
本以为自那之后再也没机会见到那张已经印在心坎上的幸福笑脸,谁知道一年之后却经人介绍去到了商家制作缫车。去的时候他也曾幻想过再见冯初晴会是个什么情景,然而做梦都没料到见到的冯初晴会是那副目光茫然的模样。
那日,商洛和他哥哥正来验收缫车成果,冯初晴随后就到了,手中提着个食盒,眼中只有商洛一人,当着满院子工匠下人的面就给商洛跪了下去,请求商洛原谅她的一时糊涂,害得他的妾侍惨死雪中。她不顾尊严面子,就为了求商洛一句原谅。
那时候,袁漠只觉得心疼得无法呼吸,那时候他就想,若是这样一个女人能为了他什么都不要,那他纵然是立刻死去也愿意!然而事实是他看到了商洛,和商洛说过话,知道商洛不是个空有潘安之貌的美男子,还是经商天赋的天才、知书识礼的秀才,他又有何德何能能让女子为他倾心!
他也想过,要是真的有冯初晴这样美好的女子愿意嫁给他,他只会把她捧在手心护着爱着,又怎么会让她伤心让她哭呢?
时隔三年,再见到的冯初晴又换了副生机勃勃的面貌,但依然美得让袁漠无法自主呼吸,眼睛总是不由自主随着她转动,遇到她看过来又觉得心跳加速不敢和她对上。二月二十六那天,他实际上是打算走路回家的,就为了送冯初晴回家不但浪费了几文钱,最后还从止马坝又走路回了景山脚下的家,到家时都大半夜了。
明明益州城里找木工活要容易得多,鬼使神差的他就去了九陇县,还好老天爷还是疼憨人的,当真又遇上了冯初晴。能够和她在一个院子里吃饭、能够帮她做事情让她开心、能够这么远远看着她,就什么都够了!
“娘,木匠叔来了。”在院子里玩耍的穗儿最先见着在院门外像个傻子似的袁漠,起身对竹楼走廊上绣花的冯初晴大声叫了句,又冲着袁漠乖乖叫了声。
这下子,想要继续在这里好好看看冯初晴也是不行的了,袁漠只好挠了挠后脑勺,“嗳”了一声抬脚进了院子。冯初晴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下来,“袁木匠你过来啦,我又画了两样东西你帮我看看能做出来吗?”
冯初晴这次画的是两种益智玩具,一种是很多带了齿状可以随意组合的小圆片;一种是用木头做的斗兽棋。去万年镇的时候她打听了一下,因着万年镇有许多作坊线厂,逢三六九赶场的时候比九陇县热闹多了,听冯处暑那意思,冯正柏初六铁定是要去万年镇找常定坤的,她打算一起去,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给人孩子带两盒玩具也不错。
袁漠向来把冯初晴的事情放在最前面,将就着院子里剩下的木柴就比划起来,冯初晴旁边看了会儿就放心地出门往余德禄家走去。
余德禄回来后正为着今后蚕茧的销路发愁,听冯初晴一说倒是挺感兴趣的。止马坝交通不便,要是能够将蚕茧变成生丝再出售会便利很多,关键是生丝的销路得十拿九稳。要是冯家兄妹能够保证这一点,他倒是可以想办法筹到二十两银子入一股。
这么一算,冯正柏三十两、余德禄二十两、袁漠十两,她至少也要出个二十两银子,弄成十两银子一成股份,袁漠有手艺算两成,几人分了下来剩下的一成到时候分给干活儿的工人。
冯初晴在余家都还没走,冯正柏就风风火火地到了,三人不但商定了出银子占份额的事情,就连盖缫丝作坊的地也一起定了下来,就在余德禄家旁边再起个院子。
冯初晴觉得自己性子就算急的了,谁知这两个大男人比她还要急。她前脚才刚刚回了竹楼,后脚余德禄和冯正柏就分工合作,一个组织人手建院子,另一个则挨家挨户去说收蚕茧的事情。价格可以比万年镇商会的高两成,但第一批会压一半的钱不付,之后交一次结清一次,有余德禄出马,止马坝的村民们自然是毫无异议,也算是让冯正柏松了一口大气。
初六这天,冯初晴早早就把穗儿寄放到了余姚氏家,不到四岁的穗儿和六岁的余家宝在这些时日一起玩玩具、一起做游戏,已经培养出了坚固的友情,只要有玩具和几个姐姐陪着,就不用再抓着冯初晴的衣角不松手了。
冯正柏拿了家里仅剩的两匹贡缎,袁漠又背了个大背篓。前两天冯家院子在砌墙,袁漠干脆铺盖一卷住到了新起的缫丝作坊里,反正今后他的活儿都是在里面干,早些一个人住进去还自在些,而且,还能离得冯初晴近一些。今天去万年镇他也背负着巨大的任务,那就是去常家作坊里观摩缫车,以便回忆起缫车的做法。
☆、036 不要后娘
冯正柏以前去过常家,径直带着冯初晴和袁漠就找到了常家门外。常家的老下人倒还认识冯正柏,带着三人直接就到了常定坤老夫妻俩居住的正房堂屋,别的人倒是没看见,就只有常满夏依旧笑得和气生财的样子迎了出来。
常满夏倒是真心想要分家单干,这几天没少在常定坤耳边吹风。树大分杈、业大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