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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妆-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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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深思,答:“校对。”

“校对?”我脑中灵光一现,低声问,“史书中可会记载后妃?”

“除去皇后、太后,其他一概不记。”秦朗坤狐疑看着我,反问,“你想问什么?”

“公子知道一个叫宁静姝的女人么?”

他侧头看了看屋外,压低声说:“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信口胡说:“宫里的闲言碎语……”

“此女为罪臣之女,宁家满门抄斩,独留了尚在襁褓中的她。那件案子盘根错杂,后查证属冤案,先皇愧疚,便将她抱入宫中收养,十年前嫁与太子做了太子妃,太子即当今的皇上。哪知她其实满怀怨恨,趁先皇染风寒时在汤药里下毒,先皇咽气之后,随即服毒自尽。”

我听得愣了,不敢相信那女子、那笑容甜美的女子……弑君?

“于归,我不知道你们在宫里遇见了什么事,但凡提及此事的,一定要避开,此乃大忌。”

我懵懵点头,这样的事,方才何必要问,还不如不知道。

又闲聊了一刻,秦朗坤替我仔细核查了一遍包袱里的书画,确认无误方交给我:“包袱里都是相国寺的没错。”

“多谢公子了,我总是没记性!”我笑眯眯拎着包袱想要同他告别,却被他叫住,“你不认路,我还是陪你走一遭罢。等我换上便服。”

我微笑点头,不知自己脸上的笑容是否有沈云珞那般柔媚,但我已经竭尽全力了。秦朗坤喜欢温柔的女子,因此我必须学会温柔。ZEi8。Com电子书

与他一同漫步在京城的繁华热闹中,欣喜而惬意。街边的人们摇着大蒲扇,阵阵热风滚烫了我的脸颊。藏在墙根树上的鸣虫窃窃私语,嘲弄我青涩的美丽。宫装衣料轻薄,披帛垂坠在身侧,随着步子一颤一颤,动如流泉。

“看宫里的姑娘多好看。”

“那少年郎更是俊俏,比寻常女子都胜几分!”

“真是一对璧人……”

在人们艳羡的目光中,我佯装淡定,从容跟在秦朗坤身边,甘愿做他的附属。然而我更愿意听到夸赞我们相配的美言,我们原来是这样相配,连路人都看出来了。止不住笑了,我猜自己一定笑得眉眼生动,灿若桃花。

 第七章  62、月儿高…8

相国寺门庭若市,我在一行小摊前流连,那些形态各异的泥菩萨被人们捏得憨态可掬,菩萨真是这样的?为何罗净却总是板着脸,对人冷漠疏离。

“姑娘,要买什么?什么样的都有,买一个吧!”捏泥人的老者一直冲我笑,我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了,便问:“真的什么都有?”

“即便没有,姑娘要什么,老朽替你捏就是了!”

我掩口而笑,狡黠问:“那……白娘子有么?”

“白娘子?白蛇?有!”

我惊诧不已,还真有?这不是捏菩萨的么,怎么连白娘子都有。老者十指满是泥土,从旁边的小木箱中取出一对泥人,“姑娘,你看,这不是白娘子和许仙么?”

我双手接过,这对泥人捏的神态逼真,可是那太过幸福的笑容是假的,我摇摇头,还给他:“我不要许仙,只要白娘子。”

“姑娘,人家一对夫妻,当然是成双成对的。”

“才不是呢……”我撅起嘴跟他辩道,“许仙是个负心人,应该被唾弃!”

“啊?”老者瞪大眼睛,眼角的笑纹都平淡了。不一会,他又笑起来,“那我给姑娘捏个白娘子成么?”

我垂目看着他破旧的衣裳,修补了无数次的布鞋,于是掏出仅有的一点碎银子,“老人家,我也没多少钱,你看够么?”

“嘿嘿,够了够了……”他双手哆嗦接下,笑得皱纹更深。

“那我先去拜佛,回头来取。”

“姑娘放心,老朽一定给你捏个最漂亮的白娘子!”

秦朗坤似乎很熟悉这里,领我从偏门进去了,穿过西厢,径直到了禅房。这条路幽静许多,方才的热闹眨眼不见。他时不时侧头看我,终于开口说:“那是你上月的俸银吧?”

“嗯。”

“那泥人,最多值三文钱。”

“可是白娘子值很多钱。”

秦朗坤大概听不明白这句话,我朝他笑笑,盯着他袖口的补丁问:“公子,你现在是翰林学士,俸银虽然不多,但也不会很少,为何不置办几件体面的衣裳?”

“举家搬来京城,已是散尽家财,为衣冠这种身外之物,倒不如给娘亲多补补身子。”

我恍然想起他还有位母亲,“夫人身子可好?”

“时好时坏,我四岁时父亲离世,娘一介妇人撑着秦府,操劳了十几年……”说着,他眼眶通红,“也不知我还能尽多久孝道。”

“公子……”我鼻子发酸,凝噎无语。今日我是施舍了银子给那位老人,可天底下有多少需要施舍的人。我调了调气息,强笑说:“你是状元郎,是文曲星,一定可以为家宅带去福运。”

秦朗坤目光忧伤看着我:“是吗?真是这样就好了。”

“真的!”即便不是真的,我也会帮你的。

寻到罗净的禅房,院门前有个小沙弥拦住了我们:“二位施主请止步,罗净大师有贵客在。”

秦朗坤将包袱递上:“我们是来还字画的,既然如此,小师傅代罗净大师收下罢。”

小沙弥仔细瞧了瞧包袱里的东西,问:“你们是宫里的人?”

“正是,字画乃翰林院藏书阁向相国寺所借。”

“稍等片刻,待小僧去问问师傅。”

我好奇问:“咦?罗净年纪尚轻,为何在寺中地位如此高?”

“罗净大师自小出家,年纪虽轻,修行却高。我们初遇之时,大师便救了我一次,再遇,更是救了我的性命。说来怕你不信,我们结伴而行穿过一座山谷,竟然遇到了妖怪,多亏罗净大师解难。”

“我信啊!公子说的我都信!”对秦朗坤绽放完笑颜,我暗自撇撇嘴,臭和尚,抢了我的功劳。

小沙弥不一会便出来了,请我们进去。这禅院真是风雅,雕栏玉砌,亭台错落,池塘里白莲幽幽绽放,池边竹林婆娑,疑似仙境。我轻轻迈着步子,生怕惊扰了佛祖。

不远处竹亭内,月白僧衣对坐银灰锦袍。不料那贵客竟是华容添,我调头想溜,被嗅觉灵敏的罗净察觉了,他高声说:“二位也是贵客,请一并入座。”那眉毛一挑,细宅的眼里露出戏谑之色,那分明是在说:有妖气!

我耷拉着脑袋跟在秦朗坤身后,迈入竹亭之前,先朝华容添福身:“奴婢给王爷请安。”

“既都是大师的贵客,就不必拘礼了。”

抬头,见华容添举着扇子朝我微笑点头,我面上一热,忙垂目。迈上木梯,在桌前坐下,我仍不敢直视他,也不知我们之间有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

竹亭悬高一丈,因此凉风袭人,桌凳皆为木桩所修,一架古筝斜斜横在栏边,面对莲塘。

罗净抬手替我倒凉茶,头却向着秦朗坤和华容添说:“自苏州一别,我们三人头一回相聚。”

我握住茶杯瞪着罗净,还有我呢,应当是我们四人。

他瞥了我一眼,意思是说:你是妖,不是人。

 第七章  63、月儿高…9

华容添一张俊颜含笑说:“我们之间颇有缘份。更没想到大师还是我王兄的食客。”他总是这样风度翩翩,看似亲切可人,实则谁也看不穿他眼底的神色。

“长庆王行事荒唐,性情凶残,料想众人会不解贫僧此举为何。其实,这样的人,不是更需要佛法来点化么?”

秦朗坤突然说道:“盐司近日抓了不少人,其中有我一位乡亲。听说是长庆王的命令,不知所为何事?”

“是为盐船的事罢。”华容添抿了口茶,慢条斯理说,“有艘渔船卡在桥洞进退不得,堵住了那段水路,后来强行拉纤将船拉出来,只是桅杆折断,砸在后面紧挨的盐船上,将船身砸裂了,一多半的盐都化进了河水。所以,盐司抓了相干的所有人。”

“抓人无非是赔银子,为何关入大狱迟迟不放人?”

“虽然是官家的船,那盐却是私盐。已经知道真相的人,如何能放出来。”

“官船运私盐?”秦朗坤拍案而起,脸色涨红,“这些贪官污吏!”

“朝中官员分为三派,分别以长庆王、蔺丞相、国丈为首。结党营私,不足为奇。”

秦朗坤紧紧蹙眉,忿忿不平道:“王爷既然洞悉一切,为何不禀明圣上?”

“本王,乐在逍遥。”华容添继续喝茶,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罗净默然起身,一袭月白僧袍衬得身姿颀长。尖削的手指在古筝上拨了几下,温温道:“秦施主,悲天悯人,不如静心听一曲《月儿高》。”

出家人,怎么回说出这样世俗的话来?秦朗坤悲天悯人有何不对?我心有不满搁下茶杯,侧身而坐。

罗净撩起袍尾,在古筝前坐下,背对着我们。

手臂缓动,身形轻摇,曲音密密铮铮淌出一行,接着一行,滑音婉转、琶音浪荡,高音纤纤飘跃,低音深幽沉谧。他的颈还是那样优雅,像一只白鹭,手下乐律由慢渐快,宛若一轮皓月之上,琼楼玉宇之中,嫦娥旖旎而舞。天河炯炯,亦不过是美人手中一条丝绢罢了。

青天白日,生生被他变成了柔静月夜,我才晓得这位高僧有多高。一曲终了,心旷神怡。我真的要仰慕他了,甚至白娘子也不曾给我这样的感觉。

华容添抚掌赞道:“出神入化!大师真令我大开眼界了!”

秦朗坤眉头舒展,默默饮茶。

罗净一路送我们出了寺,华容添的侍从将马车牵来了,恰好可以送我们回宫去。

“喂!姑娘,你的白娘子!”我应声扭头张望,路边林荫下,老者正挑着担子,一手举着那泥人。我兴冲冲跑去接下,虽然和白娘子差了许多,但他也没见过,不怪他。

华容添好奇问:“这是什么菩萨?”

我乐颠颠拿着小泥人在他眼前晃了晃:“不告诉你!”转身见罗净一脸鄙夷之色睨着我,我抚掌大笑,“有了有了!老人家,你再替我捏个泥人,就捏这位大师!”

罗净脸色一沉,目光清冷。

老者放下担子,探着头打量罗净:“老朽每日在相国寺前捏泥菩萨,对罗净大师熟得很,不难捏,姑娘稍等片刻。”

碍于旁边有人,罗净没说什么,倒是华容添饶有兴致问:“于归,你要大师的像做什么?”

“哎呀,就像供菩萨一样供着啊!”我比手划脚说得眉飞色舞,“我们都见识过了,大师是世上罕见的高僧,将来必定有更高的修为!我现在就把大师供着,每日给他烧三炷香,以大师的修为和胸怀,一定会尽心尽力保佑我的!”眨眼又跳到罗净跟前,嬉皮笑脸问他:“是不是呀?大师?”

罗净细长的眼中闪耀着怒意,却平静道:“贫僧不敢当。”

捏泥人的老人家也跟着凑热闹:“姑娘说得真好!都说罗净大师是相国寺镇寺之宝,京城里那些大户人家为了请大师做法事还要煞费苦心呢!姑娘你真是颇具慧眼,知道捏个大师供着,回头老朽自己也捏一个,求大师保佑我孩儿早日娶媳妇!”

一直沉默的秦朗坤也开口了:“老人家,也替我捏一个,保佑家母身体安康。”

华容添笑呵呵打开折扇,“那我也要一个。”

罗净眉头一收,斜斜睨着我,目露厌弃。我朝他吐吐舌头:“谁让大师你是高僧呢!高僧,就要做高僧该做的事!”

罗净不予理会,自顾自转身回寺,抛下冷冷一句:“各位请便。”

我握住湿嗒嗒的泥人,看着月白的身影穿过一道一道寺门,渐渐隐匿,原本戏弄他的快慰不知怎么变得惆怅了。为何与他相处越久,越觉得似曾相识,但我是只妖,连前世都没有,又何来的“似曾”?

 第八章  64、锁寒窗…1

弦月如银钩缀在树梢,酷暑残退,鸣虫无歇。

太医院按时送药来了,我小心翼翼端出来,搁在案上,从橱里将一包酸梅取出来,与药碗一并放进托盘呈给沈云珞。为绣花,她简直走火入魔了,不眠不休。

“娘娘,喝药了。”

她轻应了声,手下未停,直到那一条线都绣完了,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拈了两颗梅子含着。她做什么都慢吞吞的,唯有喝药的时候特别豪气。我曾经好奇药是什么滋味,尝过一口,简直苦到心里去了,所以一直佩服沈云珞喝药的工夫,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将盘子撤下,我坐在她身边愁眉苦脸,“娘娘,别绣了,出去透透气。你整整两个月都没出过屋子。”

“要赶在入冬前绣完,不然,这个冬天不好过。”

“这么大一幅图,如何能绣得完?”

“于归,这里的冬天很冷,不如夏天好过。我带的银子快使完了,今后要拿什么去打点?”

我小声嘟喃:“原本有好日子过,可惜你不要。”

沈云珞手下一顿,抬眼瞪着我,“凭你的姿色,得获圣宠也并非难事。”

我不耐烦起身去拉她,“别闷在屋里了,就出去走走吧!夜里凉快,我们去太液池看看荷塘月色啊!”

“荷花还未谢么?”

“快了,开到末了。现在不看,今年就看不到了!”

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沈云珞终于肯出去。她穿着最喜爱的湖绿长裙,外罩轻纱开衫,臂上玉肌透显,一抹藕色肚兜隐隐绰绰。太液池月色静好,这样的美人行走在其中,宛若仙子。

风动荷香,四周静谧无人,我们在池边的玉阶坐下。阶下便是清水,身子稍稍倾下去便能够到,我贪凉,一手撩起宽袖,一手探入水下,轻轻搅动池水。

“娘娘,这里的水很好。”

“这是活水,宫里的池水河流都是从汴河引入的。”

我一面点着头,一面将鞋袜脱去,挽起裙摆,光洁的双足小心翼翼试了试水,有些凉,不过很舒服。

沈云珞蹙眉叹道:“于归……”

“娘娘,不要紧的,这里没人。”渐渐适应了池水的冰凉,两条腿便在水中乱晃,搅得附近的荷花也颤动不安。使劲踢了两下,水花飞溅,有些洒落在我们身上。

沈云珞一口气沉下去想要叱责我,却忽然扑上来捂住我的嘴。我不知所措瞪着她,她急促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这才注意到有人走近,而且声音无比熟悉。我们俩屏住呼吸,紧紧贴着池壁。

“方才的甜品可合你胃口?”皇上沉凝的嗓音带着些许倦意。

“皇上赐的,哪儿有不合胃口的呢?”吴千雁的笑语还是一贯的利落,“就怕臣妾吃相难看,吓着皇上了!咯咯……”

“呵呵……卿素来落落大方,偏偏吃水果的时候狼吞虎咽,猴急的很呐!”

“臣妾也不知为何,看见水果,就嘴馋得要命!”

“朕就喜欢你这天真的样子,胸无城府。卿,这太液池荷花飘香,来吟一句应景的诗。”

“皇上又考臣妾呢?容臣妾想想……”半晌,吴千雁柔声念,“过雨荷花满院香,沉李浮瓜冰雪凉。”

“好句,卿可谓是冰雪聪明,出口成章。”

“皇上过奖!”两人越走越近,最终脚步停在离我们咫尺之地。

后背紧紧贴着石壁,不一会觉得浑身冰冷,我没来得及穿鞋袜,双足沾满了水,风一吹,令人忍不住发颤。

“皇上,请恕臣妾冒昧,虽然知道皇上不爱听,可是……沈美人整整两个月没出过殿门,臣妾去瞧过,她为了那幅观音像,憔悴不堪。臣妾与她情同姐妹,可是心疼了,她身子不好,更应该静养才对。”

我和沈云珞相视一眼,不解吴千雁何意。

皇上默默不作声,两人的脚步又渐渐行远。就在我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皇上突然说:“朕去看看她。”

沈云珞的手紧紧抓住我,急切道:“怎么办?现在如何回去?”

“嘘……娘娘莫急,待他们走远了,我们再慢慢走回去,若皇上问起,便说去游园了。或许皇上等久了不耐烦,便会离去呢!”

沈云珞望着我,目光无助,缓缓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我陪着沈云珞特意又在御花园转了一圈,才慢慢回裕华宫去。亥时将过,院里空荡荡的,吴千雁那边也无人,顿时如释重负。我拍着手欢呼:“太好了!逃过一劫!”

沈云珞露出难得的笑意,手持团扇托起我下巴,“瞧你得意的,小点声。”

我捂住嘴,仍旧笑得欢。提起裙子轻快跑进殿里去点灯,火折子燃起微弱的光亮,我转身将落地烛台上几支蜡烛挨个点燃,再进内殿去点床边的灯。穿过拱门,挑开帘子,冷不丁见书案前一道黑影,面向窗外负手而立,那轮廓叫人想不认识都难。我惊叫一声,火折子啪地掉地上,渐渐熄灭。

“于归,怎么了?”沈云珞轻轻唤着我走进来,愣了一下,不慌不忙拖着我下跪,“臣妾不知皇上在此,一时贪玩便在御花园里逛了许久,望皇上恕罪。”

他慢慢转身,在黑暗中凝视我们,声音低沉:“于归,点灯。”

这是做什么,装鬼吓人?我颤颤巍巍拾起火折子,将寝殿的灯烛全部点燃。这殿里从未有过如此光明的夜晚,皇上的脸色却仍然阴暗。他慢慢踱步,在罗汉床坐下,“于归,你方才说逃过什么劫了?”

沈云珞面不改色,从容答:“方才我们遇见一只黑猫,怪吓人的。”

我忙附和:“对对,一路追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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