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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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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芯“啪”地炸了一下,外间传来荔枝低低的说话声:“奶奶等了您好久呢,撑不住了才进去睡的。二爷可要醒酒汤?”

“不妨事,我没醉,二爷我岂是那么容易醉的?”陆缄的声音里带着些欢快,“打水来我洗。”

林谨容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少时候,门被轻轻推开,陆缄卷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儿进来,走到床边坐下,褪了鞋子外袍,将手去掰林谨容的肩头,不由分说就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低声笑道:“阿容,莫要装睡了,我知道你一直等着我的。”

林谨容无语,睁开眼看着他:“散得这么早?”

“祖父说明日要去上坟,大家都早点睡,所以就散了。”陆缄抬起身一口气把灯给灭了,贴着她躺下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有些犹豫地道:“阿容,你好了吧?”

林谨容沉默片刻,道:“好了,但明日不是要早起祭祖么?”

陆缄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背上:“阿容?”

“嗯?”林谨容觉得他今夜与平时有些不同,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

陆缄静默着将她翻过来面对着他。虽然屋里很黑很暗,但林谨容知道他在看着她。他离她越来越近,她能感受到他渐渐急促的呼吸声吹在她的脸上,令得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一颗心紧紧揪着,不知该往哪里放。

“阿容,从这里回去,我就要去诸先生那里了。你想不想在这里多呆些时日?祖父说,我们俩如果不想跟他们一起回去,可以在这里住到初十再回去,我觉得不错。”他的手轻轻滑进她的衣衫里,同时唇含住了她的耳垂。

“……”林谨容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第180章 上巳

老宅里总是比平洲城的新宅安静得多,夜里除了耗子在梁上打架的声音外,基本听不到任何声响。

四更天,林谨容睁开眼,轻轻将自己散落的头发理顺到一边,侧着耳朵倾听动静。身边的陆缄睡得很熟,呼吸声又轻又浅,轻到让她几乎听不见。四处都安静得太过分,静到让她觉得连耳膜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不清爽。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算着是睡不着了的,索性坐起身来,轻手轻脚地从陆缄身上跨过去,披了外袍,推开门走了出去。

三月的夜,还带着一丝冰凉的气息,吸进肺里去有点刺刺的。天上无月,满是星星。廊下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越发衬得那点星光清清冷冷。一只猫敏捷地在墙头跑过,停在离林谨容不远的地方,侧着头安静地盯着她,猫眼在星光下闪着幽幽的光。

林谨容靠着柱子站定了,沉默地看着那只猫。老宅里平时不住人,粮食却藏得不少,最多的就是老鼠,故而养了许多猫。这些猫神出鬼没,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那时候她不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些猫和老鼠。

她的胆子从来都不大,经常会被这些猫和老鼠给吓得胆战心惊。她总觉着,这老宅子成年累月下来,死的人不少,突然出现的除了猫和老鼠以外,兴许还会有别的什么东西。所以在宁儿刚出生的那一年,她来到这里,被惊吓过几次之后,天一黑,她就抱了宁儿坐在屋里,再不肯出门。陆缄知道她害怕,总是推了陆绍和陆经他们的邀请,坐在一旁一边读书一边陪着她和宁儿。

第二次来的时候,她和他就是分室而居。她基本见不着他,他或者就在陆绍那里,或者就在陆纶那里,或者就是独自躲在这老宅的某一个地方。而她那个时候,已经不再害怕这些神出鬼没的猫和老鼠了,每次听到异动,她就会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有鬼神,不如把她带走,一了百了。又或者,宁儿可以入她的梦,她可以抱抱他,向他表达她的歉意和伤心。可是她又想,她的小宁儿,不应该滞留这世间,应该去投个更好的胎,顺顺利利的长大才是。

林谨容轻轻按了按有些湿润的眼角,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那只猫,她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她对神佛敬畏着,但对这些可是真的不再害怕了。

那只猫仿佛感受到她的敌意,转过头,悄无声息地走了。林谨容咬着唇蹲下去,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她扶着柱子慢慢地站起来,仰望着天边最亮的那颗太白星,一直看到眼睛发酸。

“阿容?”陆缄站在门口,外衣也不曾穿,微微皱了眉头,有些责怪地看着她,“你在做什么?”

林谨容回头看着他,轻轻浅浅地笑:“我在看猫。”

陆缄仿佛松了一口气,快步朝她走过来,扶着她的肩头责怪道:“半夜三更你看什么猫?”他低下头,把脸贴着她的脸颊:“冻病了可怎么好?”

他的脸颊滚烫,怀抱里还带着刚起床的温暖,林谨容靠着他站定了,低声道:“你说这世上有神鬼么?”

陆缄的身子僵了僵,随即低声道:“阿容,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我想,对神鬼要心怀尊敬之意,不可亵渎。”他不信道,亦不信佛。

林谨容极低极低,却又十分坚定地道:“是有的。”

陆缄沉默了一下,推她往里:“好了,不说这个,先进屋去,脸和手都是冰的。”

丫头们住的门轻轻响了响,林谨容猜着是荔枝听到动静起来看,便安静地跟着陆缄进了屋。

陆缄摸索着把灯点亮,在衣架上取了外衣披上,走到林谨容身边坐下来,探究地看着她:“阿容,你夜里不好睡?”

林谨容此时方觉有些疲倦,低声道:“我听见有老鼠在梁上打架,这屋里太黑太冷了。”

陆缄有些亲昵地笑了:“所以你就跑到外面去看猫?听见老鼠打架,为什么不叫我?”

林谨容微微一笑:“看你睡得香甜。”

陆缄看了她半晌,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阿容,你不喜欢这里是不是?”

林谨容犹豫了一下,点头:“我不喜欢这房子。”

“这房子是太老了一点,也很窄,有点黑,很多不方便,可是……”陆缄笑了笑,“这附近有个地方很不错,我可以带你去划船玩。”等到陆家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就是他们的天下。

林谨容歪在榻上,睁着眼等天亮。这家里,说了算的是陆老太爷,而陆缄其实已经下定决心要留在这里了,并不是真的要征求她的意见。

陆缄推了推她,示意她往里让让,硬挤着在她身边躺下,将薄被拉起盖在二人身上:“现下还早,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到五更天,要不进去再睡一会儿,如果不想睡,我们下下棋?”

林谨容淡淡一笑:“算了吧,总之都是我输。”下赢了他,他不依,要一直下,下输了那就更不必说。

陆缄有些尴尬地一笑:“那我们说说话?阿容,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在什么时候?你还记得么?”他终究是对林谨容当初为何那样讨厌他,一直挂怀着,想探究根由的。

林谨容闭着眼道:“记不太清了,也许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陆缄笑道:“能有多久呢?你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

林谨容抬起手来盖着眼睛:“困了。”

陆缄便不再说话,探身在一旁的书柜上取了一本书,就着灯光看起来。一直到外面门响,荔枝她们起床了,方才把林谨容唤醒。

陆老太爷早有吩咐,这日要在老宅办席,招待宗亲。故而这一日来的人实在不少,不过辰时,许多老老少少就进了陆家的老宅,按着男女分别在外院和内宅入席吃早饭。

虽然是提前很多天就开始准备的,宋氏和吕氏仍然忙得不可开交。家里的其他女眷都指望不上,林玉珍不管家,自然也不管事儿,专门只陪着陆老太太和本家的老太太们亲热说笑话,显摆充门面。陆云是未出阁未定亲的姑娘,林玉珍舍不得她去跟着受罪,也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留在陆老太太身边,安然享受亲戚们的赞扬和打量,为说亲做准备。涂氏是病秧子,很多天不曾见着陆缮,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这会儿一门心思的就想多往陆缮身边靠靠,说点嘘寒问暖的话。

至于林谨容,是未满月的新妇,此番回老宅就是为了她,谁敢叫她做事情?自然也是留在陆老太太的跟前,被陆老太太隆重介绍给族里的女眷们。因此,一家子人都在享福,就只有二房的婆媳俩里里外外的忙。

老宅这边的下人很多都是老仆,家生子,彼此之间盘根错节的,远比新宅里的更难收拾,何况里头还有许多是家境不好的族人,听说要办席,特意来打短工补贴家用的,一不小心就会落下一个嫌贫爱富,欺负族人的名声。故而,宋氏拿着实在是太难办,嗓子都说哑了,带去的精干的仆妇们把脚板都跳翻,才算是把这早席给办妥了。

待到即将散席,宋氏和吕氏方有机会坐下来吃饭,还得吃快一点,因为去上坟的马车已经套好了,马上就要出发。

林玉珍冷眼旁观,觉得格外解气,少不得假惺惺地道:“阿容,快过来给你二婶娘和大嫂嫂行礼道谢。今日若没有她们帮忙,忙的就该是你了。”

吕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捧着碗就有些食不下咽,宋氏笑容照旧灿烂:“说什么呢,道什么谢?帮什么忙?都是一家人,为的自家事,客气什么?”

林谨容忙起身笑道:“我来给二婶娘和大嫂添饭布菜。”她若是应了林玉珍的安排去和宋氏、吕氏道谢,等于就是直截了当,傻乎乎地和二房对上了,陆老太太一定不会喜欢。但若是不道谢,她坐享其成还没有任何表示,的确也是不该的,落在外人眼里就是不知好歹,不懂得规矩和分寸。不如什么都不说,以实际行动表示。

宋氏自然不遗余力地夸赞林谨容:“二侄儿媳妇真是懂事,又温和又懂礼,人才品行都是百里挑一的。”安安然然地享受了林谨容添饭和布菜。

林玉珍不屑地撇了撇唇角,陆云垂下眼,轻轻拨弄了几下扇穗。

陆老太太在一旁静观林谨容行事,十分满意地放下心来,转过头笑吟吟地同身边的几个年纪相仿,辈分相仿的老太太继续说闲话。

这个小插曲并不影响林玉珍的心情,外面一传来出发的消息,她就欢欢喜喜地领着林谨容出去,趁着登车的空隙,把林谨容介绍给族里几个有头脸的宗亲。陆老太爷也不催,任由她将林谨容在众人面前走完一圈之后,方才下令登车出发。

第181章 陆绩

世人丧葬都很讲究风水,陆氏也不例外,陆氏的祖坟选址极佳,依山傍水,风景极佳。上完坟后,照例要踏青游玩,女眷们纷纷去寻野菜花,互相替彼此簪在发髻上,又去摘荠花,预备放在灶头、或是灯檠上,以厌虫蚁。

荔枝和豆儿都是爱玩的年纪,得了林谨容的允许,便笑嘻嘻地跟着丫头们一道去采摘野花。林谨容是新妇,再没有当初在家时的轻松惬意,只能跟定了林玉珍,立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热闹,只恐行止不当,被人笑话挑剔。

陆云与族里几个姐妹摘了野菜花回来,趁隙拉了她往一旁去,亲手将几朵菜花亲热地给她簪上:“来,嫂嫂簪上这枝花,一年到头眼睛都亮。”因见陆缄缓步朝她二人走过来,便与陆缄打招呼:“哥哥,你看我嫂嫂可美?”

陆缄看着林谨容笑而不答。

陆云不依不饶,笑得娇俏可爱:“哥哥,你说嘛,到底怎样?”

陆缄只是抿唇淡笑,陆云正待要再逗逗他,忽见陆经、陆纶兄弟俩扯着一个人过来,笑道:“二哥,你还记得他么?”

这人不过十八九岁,中等身材,着一件竹叶青的细麻襦衫,青色结带巾,青布鞋,长脸高鼻,肤色微黑,脸上堆满了谦恭的笑容,对着陆缄深深一揖:“二哥,想必你是记不得小弟我了。”

林谨容见了这人,顿时说不出的滋味儿。这正是当初在江神庙时,告诉她,陆缄已然丢下她,带着涂氏等人从另一条路走了的陆绩。

陆缄并认不得陆绩,匆忙还礼道:“对不住,我经常不在家中,和族兄弟们多有疏远怠慢,得罪了。”

陆绩并不生气,笑道:“小弟是陆绩,二哥刚回来那一年回乡祭祖时曾经见过的。”

陆缄忙道:“多有怠慢,还望贤弟莫和我计较。”

陆经拍着陆绩的肩头笑道:“你莫怪二哥记不得你,他常年在外读书,心里眼里都只有书。”

陆绩爽朗地笑道:“怎会?只是二哥以后定要记住小弟了,否则若在街上相遇,小弟欢欢喜喜地跑去和你打招呼,你却问小弟是谁,小弟可怎么办才好?”

这话说得大大方方,又带了几分风趣,引得众人齐齐笑起来,对他的好感都加了几分。陆绩却又看向林谨容和陆云,恭恭敬敬地行礼,带了几分殷勤:“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

陆纶闻言,不客气地拍了他一巴掌:“还姐姐呢?谁不知道我家就只有一个妹妹。喏,这是二嫂,这是阿云。”

林谨容和陆云忙上前见礼,陆绩的目光从林谨容身上飞快扫过,敛了神色认真道:“早就听说二嫂才貌双全,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陆纶不客气地道:“那是自然。”

陆缄带了些微得意轻轻一笑,回头低声吩咐林谨容:“你和阿云先过去找母亲她们吧。”

林谨容行了十多步,忍不住回头去看陆绩,陆绩已经和陆纶等人打成了一片,言笑晏晏,大大方方,表情轻松又自在,便问陆云:“怎地这位族弟和陆经他们这般熟识,你哥哥却不认识他?”

陆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淡淡地道:“这人家境贫寒,并不住在赤水,而是住在平洲城里,得了祖父的资助才得以上学,听说很会看脸色,巧舌如簧,最得大哥的喜欢。哥哥又不和他们一处,专心读的书,不认识他才是正理。你看,他又不是不认得我,偏偏要假装不认识,故意逗人发笑。”言语里充满了对陆绩的不屑。

这日众人一直玩到傍晚时分方才归家,吃过晚饭,宋氏请询陆老太太:“今日客多,把备下的菜肴吃用得差不多了,也不知公爹打算在此居留多久?媳妇好派人去采买。”

陆老太太道:“这地方我住着不是那么方便,冷浸浸的,激得老毛病又犯了。我和老太爷说过了,明日休整一日,后日吃了午饭归家,你们可去叫人收拾行李。”

众人都十分欢喜,竟是没人喜欢在这里久留。陆老太太却又看了林谨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阿容,你们的行李就不必收拾了。二郎如今成了亲,再不能和从前那般连族里的人都认不清。老太爷吩咐了,让他在这里待到初十再回去。省得将来族人上门,谁是谁都分不清,那就闹大笑话了。阿容,你一定要照顾好他的起居。”

一言激起千层浪。宋氏和吕氏飞速对视了一眼,神色复杂地垂下头去,林玉珍先前还高兴,转瞬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就有些难看,板着脸一言不发。涂氏却是先前不太高兴,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喜笑颜开。陆云看看老太太,又看看林谨容,微微蹙起了眉头。林谨容只是垂了眼,低声道:“是,请祖母放心。”

陆老太太将手轻轻一扬:“都散了吧,我累了,要歇了。”

众人依次退出去,宋氏笑嘻嘻地道:“阿容,离这里不远有个湖,如今正是最好玩的时候,难得有机会,你可以让二郎领了你去划船,非常不错。”

林谨容笑道:“多谢二婶娘提醒。”话音未落,就听林玉珍板着脸道:“阿容你跟我来。”

宋氏的笑容越发灿烂:“大嫂真是慈爱,不过分别这短短几日,都要叫了二侄儿媳妇去仔细叮嘱。你放心啦,阿容贤惠能干,一定会把二郎照顾得好好的。”

“你说得对极了,我就是担心他们俩在这里吃不好,住不好。”林玉珍扔了这句话,转身就走,才刚进门,就厉声道:“方嬷嬷,把门关上!”

方嬷嬷战兢兢地看了陆云一眼,陆云垂着眼一言不发,方嬷嬷无奈,只好亲自去把院门闩上了,也不敢进去,就站在门口守着。

林玉珍往榻上坐了,并不接芳龄递过来的茶,冷冷地看着林谨容道:“阿容,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母亲有什么想叮嘱儿媳的,儿媳听着。”林谨容自然知晓林玉珍为何不满意。林玉珍恨不得随时把她和陆缄死死攥在手里,凡是事前没有说过,没有经过允许的,或者出乎预料之外的突发事件,林玉珍首先就会认为是她和陆缄处心积虑,谋算来的结果。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就比如刚才这事儿,陆家两老摆明了是想让陆缄轻松一点,不受两个娘的夹心气,回去以后就安安心心地去诸先生那里读书,陆老太太找的借口也十分妥当——陆缄的确是认不得很多族人,对于一个要传承家业的男子来说,这是十分不妥当的。但林玉珍偏偏就能从中看出许多小心思和阴谋诡计来,显而易见的,就是怀疑她和陆缄想单独留在这里玩。这样重的疑心病和操控欲,对此林谨容还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是洗耳恭听林玉珍有什么教诲。

“今日这事儿,是谁的主意?”林玉珍盯了林谨容半晌,见她平平静静地站着,丝毫没有心虚,或者是后悔的表情,不由得的就来气。

林谨容叹了口气:“姑母,您觉着会是谁的主意?我和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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