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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唐屏息片刻,感到胸口热烘烘的。冰儿啊!谢谢你坚定了我的立场!阿紫深深的凝视
冰儿,认真的急切的问:
“真的吗?冰儿?你真觉得幸福吗?你真觉得不再在乎徐世楚了吗?”冰儿想了想。“那
道伤痕还在。”她说:“但是,它会慢慢消失的。套一句慕唐的术语,每条伤口总有伤痕。可
是,它会好的!总之,”她挺了挺肩,扬高了声音说:“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我不是活得很
快乐吗?”“哇!”阿紫忽然高兴了,她终于接受了这新的事实。也终于开颜而笑了:“太好
了!冰儿,这太好了!”她又转头看慕唐,似乎好不容易,总算承认慕唐了。她笑著说:“为
了这种转变,为了这份新的爱情,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好好的庆祝一下?”“所以我说—
—”慕唐这才笑了起来。“我们去吃海鲜,喝一点酒!”“走哇!”冰儿叫,奔过来,不由分说
的,用左手挽著阿紫,右手挽著慕唐,兴冲冲的喊:“我们去叙香园,我最爱吃那儿的螃蟹!”
快乐的时光,似乎又回来了。虽然局面和以前已大不相同。慕唐看到两个女孩又恢复了友谊,
他心中充满了欢愉和幸福感,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想那个徐世楚了。
冰儿16/269
这确实是个令人难忘的周末。
他们三个,吃了一顿极丰富的午餐,李慕唐和冰儿都吃得很多,只有阿紫,她似乎还没
有完全从那份“阴影”中解脱出来,她始终有点勉强,有点忧愁,有点怀疑。吃饭的时候,
她常常悄眼打量冰儿和慕唐,好像希望从他们的脸上,证实一些什么。为了提高大家的兴致,
慕唐叫了一瓶酒,为了不让大家太忘形,他提议浅斟为止。于是,大家都喝了点酒,大家都
有了些酒意,空气立刻就放松了。冰儿变得非常健谈起来,拉著阿紫,她不停口的说:“阿
紫,你不知道慕唐有多好,他教了我许多我以前根本不知道的东西,站在他面前,我总觉得
自己好渺小,他博学、深奥。你必须花费一些时间,才能了解他……”
“嗯,哼!”慕唐清著嗓子,对冰儿这种毫不掩饰感情的作风,他依然不能适应;过度
的夸奖,反而使他尴尬起来。“冰儿,你又来了!”他说:“你太夸张了!”
“你是的!”冰儿热心的说:“我没有夸张!”
“好好好!”慕唐安抚的。“你要不要吃鱼头?”“哇!我最爱吃鱼头了,阿紫,我们分
著吃!”
慕唐把鱼头一剖为二,分给了冰儿和阿紫。阿紫啃著鱼头,一边吃,一边盯著冰儿和慕
唐,她说:
“冰儿,真好,对你而言,这真是‘绝地逢生’啊!”
怎么,这语气有点酸溜溜呢!
“不,阿紫。”冰儿忽然一本正经的,正色的说:“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我自己,我有
一份新的发现。我觉得,我一定在很久以前,就爱上慕唐了,只是我自己并不知道。否则,
怎么可能在三天中,我对他就难舍难分了。我总记得我第一次走进他的诊所,他就那样从容
不迫的,安详的坐在那儿,像是我的保护神。以后,我们四个总在一块儿玩,他永远扮演不
同的角色,我的救命者,我的倾诉者,我的安慰者,我的陪伴者……啊,阿紫,你想想看,
假若有个男人,在你生命中能扮演这么几种角色,你还能不爱上他吗?你能吗?”
慕唐不能抑制自己的感动,他用崭新的眼光凝视冰儿。冰儿啊,你真让我心醉!阿紫听
傻了。她再度看看冰儿,又看看慕唐。
“这就是冰儿!”她忽然说:“慕唐,我对你说过,冰儿的生命是轰轰烈烈的,你听她说
的就知道,她再度爱得轰轰烈烈,慕唐啊,你要把冰儿抓得牢牢的,保护得好好的,不要让
她再受伤。同时,小心啊!也不要让你自己受伤……”
“阿紫,你放心!”冰儿笑了。“慕唐是医生,他会防止我受伤的。何况,他和徐世楚不
同,他太善良了,他根本不会伤害我……”她转向慕唐,认真的问:“你会伤害我吗?”
“很可能会。”慕唐诚实的回答:“坦白说,我还真怕我会伤害了你。”“怎会呢?怎会
呢?”冰儿急切的说。“你是看到一只小蚂蚁受伤,你也会急急忙忙跑过去帮它裹伤口的!”
“瞧!”慕唐说:“就由于你这种本性,使我害怕我会伤害了你。你太一厢情愿的往好处
去想,往你自己希望的方向去想。换言之,你美化你所看到的,你所接触到的一切。你也把
我理想化了。冰儿,我只是一个人,凡是人,都有缺点。我怕……有一天,你发现到我的缺
点时,你就会受到伤害了!”
“不不不!”冰儿一迭连声的说,大大的摇著头。“每个人的缺点与优点,并不是绝对的。
你的缺点,对别人说,可能是缺点,对我来说,可能刚好是优点,人与人彼此吸引,不见得
都是被对方的优点吸引,有时,很可能是被对方的缺点吸引。当你被对方的缺点吸引时,那
项缺点,就变成优点了。”她深深注视他。压低了声音,诚挚的说:“放心,我不会被你的缺
点伤害,真的!倒是你……”她有些犹豫:“会被我的缺点伤害吗?”“你?”慕唐睁大了眼
睛,笑著问:“居然有——缺点吗?”他打量著她,点了点头:“嗯,”他煞有介事的说:“嘴
唇边上少了一颗美人痣,就缺这么一点!”
“哇!”冰儿大笑,几乎滚到阿紫怀里去。她用手拉著阿紫,笑著嚷:“你看!这个人平
常正经八百的,说起笑话来还真幽默!”阿紫看看冰儿,又看看慕唐,看来看去的。忽然,
她提议说:“你们何不去公证结婚算了!”
冰儿楞了楞,看著阿紫。
“结婚。”她嘟嚷著。“太早了吧!”
“一点也不早,”阿紫兴致来了,热烈的说:“你们既然能在三天之内,爱得深深切切,
把缺点都变成优点!你们就能闪电结婚!你们结婚,我负责找证人,其实,证人也不必找了,
我和朱珠来当吧!一个阿紫,一个阿朱,正好当你们的结婚证人!怎样?闪电结婚有诸多优
点,最大的一项,是避免——夜长梦多!”慕唐心头一懔,注视阿紫,感到她的话颇有道理,
不禁怦然心动。他再看冰儿,笑著说:
“很不错的提议,你觉得呢?”
冰儿怔了怔,面色有些迟疑,她凝视慕唐,犹豫的问:
“你是认真的吗?!”“当然。”“可是……可是……”冰儿不安的沉吟了一会儿。“你连
结婚这种大事,都不需要经过你父母的同意吗?”
“结婚,是我个人的事。”李慕唐由衷的说:“我父母同意与不同意,我都会照我个人的
意愿去做。可是,在礼貌上,你当然应该先跟我回台中,去让我父母认识认识,我也应该跟
你回高雄……”“哦哦,”冰儿率直的打断了他。“这就是我所不能忍受的事!”她忽然有些烦
躁、有些忧愁起来。“我就是不能忍受这些世俗的事,属于婚姻的许多事,都让我受不了!
包括要拜见双方的亲友,要认识一些对象以外的人,要举行仪式……甚至婚后的柴米油盐、
生儿育女!哦……”她脸上的笑容完全隐去了,一片阴霾悄悄的袭过来,罩住了那对晶亮的
眸子。她看来娇嫩怯弱,茫然无助。“你看,”她低低的说:“这就是我的缺点!我想,徐世
楚有句话是讲对了,我还没有长大!”
哦哦,这种时刻,是不能让徐世楚的阴影遮进来的,这种时刻,是不允许任何阴影遮进
来的!李慕唐慌忙仆过身子去,把手安慰的、温柔的盖在她的手背上。
“听著!冰儿。”他恳切的盯著她。“我完全了解你所害怕的那些东西,那些,并不是只
有你一个人怕,很多人都会怕。冰儿,在你的心理准备没有完成以前,我再也不和你谈婚姻。
我之所以赞成阿紫的提议,只是要告诉你,我的决心和感情,不管怎样,在我这方面,我是
义无反顾了。”
“但是……但是……”冰儿结舌的、焦灼的、不安的说:“你会等我吗?等我长大?等
我做好心理准备?”
“是!”他更加恳切与温柔了。“不过,也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多久算太久?”“例如
一百年、两百年的。”李慕唐笑了。“人的寿命没有那么长。只有文学家会用‘天长地久’这
种句子,我不跟你说天长地久,因为,那时候我们都已经变成了泥土,我不相信泥土和泥土
还会谈恋爱!”
冰儿脸色一亮,阴霾尽去。她大笑起来。
“慕唐,我发现你这人,是很会说话的。而且,你的反应好敏锐,思想好深刻。说真的,
慕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肤浅呢?”“肤浅?你怎会用这两个字呢?”“因为,我对自己,毫
无自信。”
“钻石从不知道自己在发亮!”
“啊呀!”阿紫终于忍无可忍的叫了起来:“我觉得我在这儿有点多余□!听这种谈话会
让我有自卑感!我看,我提前告退好吗?”“不许不许!”冰儿抓住了她,笑著。“好不容易,
我们又这么开心了,你怎能走?”
“那么,”阿紫笑嘻嘻的转向慕唐,眼睛里盛满了赞许与欢迎。直到此刻,她似乎才接
受了慕唐爱冰儿的这个事实。“你也说一点好听的给我听好吗?她是钻石,我是什么?”
“你也是钻石。”“碎钻?”阿紫挑著眉毛问。“为了镶嵌钻石用的?为了陪衬钻石用
的?”“哦呀!”慕唐叫了起来:“我投降了,我提议,我们去看场电影好吗?我现在才知道,
两个女人加起来的唇枪舌剑,足以把人五马分尸,”他站了起来。“走吧!到电影街去逛逛!”
两个女生都笑了。一份和谐的、欢愉的气氛,在三人间弥漫开来。那天,大家都很开心,
他们去逛了街,两位女士都买了些穿的戴的,然后,又看了一场电影“阿玛迪斯”。冰儿对
电影非常入迷,看完了,还不住的叹著气,悼念著电影里的莫札特,说:“世界上所有的天
才,都被庸才谋杀了!”
李慕唐惊愕的看著冰儿,对她那敏锐透彻的“领悟力”由衷佩服,他不禁更深切更深切
的爱著冰儿了。
看完电影,天色已晚,他们又在外面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餐,由于中午吃得太饱,大家的
胃口都不大,叫了三碗牛肉面就解决了。晚饭后,冰儿一手挽著慕唐,一手挽著阿紫,诚恳
的说:“今晚,我们一定要到女生宿舍去,把那间‘宿舍’里的气氛,转回成一个‘家’。”
阿紫不知道“宿舍”和“家”的典故,却在冰儿的温柔下,慕唐的微笑下,高高兴兴的
同意了。
当然,那时候,他们谁也没料到,那“家”里面,等待著他们的是什么。进了“白云”
大厦,上了四楼,是阿紫拿出钥匙,打开大门的。门一开,屋外的三个人都怔住了。
屋内,一片花海。花,把什么都盖住了。地毯上放著一盆一盆的花,桌上,插著一瓶一
瓶的花,天花板上,吊著一篮一篮的花,墙壁上,贴著一朵一朵的花,窗帘上,挂著一串一
串的花……什么都是花,这还没什么了不起,这些花分别有玫瑰、月季、姜花、百合、绣线
菊、君子兰……各种品种的花,但是,每一朵都是桃红色的!
冰儿17/26
在那些花堆中,站著的是徐世楚,他正拿著一罐喷漆,把一盆马蹄莲喷成桃红色,原来,
那些桃红色的花,都是这样出来的。他自己光著胳膊,穿著件白色的背心,背心前面,用桃
红色喷漆喷了“我是罪人”四个字,背心后面,用喷漆喷了“请原谅我”四个字。
听到房门响,这位罪人飞快的抬起头来,大声叫著:
“哇!原来你们三个人在一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下午打电话来,左打也没人接,
右打也没人接,我只好自己过来等你们,一面等,一面就弄一点儿室内设计。谁知道,你们
三个谁也不回来,我已经弄了整个下午了!”他弯下腰,把地毯上的花盆左推右推的,清出
了一条“走道”,他就笑著弯腰说:“各位请进!”冰儿和阿紫面面相觑,一声不响的走了进
去。
李慕唐的情绪,一时间十分复杂。对室内的花海,他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对面前那个
“罪人”,他有点嫉妒,因为他有这间幻想屋的钥匙。他又有点同情,有点戒备,还有点“犯
罪感”。可是,他却不能不面对这室内的一切,于是,他也走进去了。大门合上,室内充塞
著花香,和喷漆的味道。
徐世楚很忙,他放下了喷漆,转身就往浴室走。一会儿以后,他从浴室中端出一个大水
盆,水盆中有几乎满盆的水,水面漂著一朵一朵的玫瑰花,全是标准的桃红色。他就双手捧
著这盆玫瑰,站在冰儿面前,陪著一脸的笑,说:
“原谅我!否则,我就把这盆‘玫瑰夺魂汤’喝下去!顺便告诉你,真的买不著桃红色
的玫瑰,这盆子里面,是我用白玫瑰喷漆的!所以,喝下去大概……”他笑著:“大概真的
会一命呜呼。”冰儿僵在那儿,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这种场合,显然让她有点儿不知所措。
阿紫及时走上去解围了,她一伸手,就接过了徐世楚手中的水盆,她把水盆端到浴室,倒进
马桶里,连花瓣带油漆,都被她哗啦啦的冲掉了。折回到客厅里来,阿紫正色说:“徐世楚,
别再玩这种小孩的玩意儿,大家都老大不小了,你愿不愿意坐下来,我们四个人好好谈谈!”
“好啊!”徐世楚仍然在笑,眼光盯著冰儿。“可是,冰儿,你原谅我了吗?”冰儿的眼
光无法直视他,她低下头去,一地的花朵使她又慌忙转换视线,墙上也是花,她再转头,桌
上也是花,窗上也是花。“你……”她喃喃的说:“是个疯子!”
“是啊!”徐世楚接口:“你总不能生一个疯子的气,对不对?”冰儿脸色更加尴尬,李
慕唐觉得自己不能不挺身而出了,他走上前去,挽住冰儿的腰,清晰的说:
“我想,冰儿早就原谅你了!”
徐世楚眉头一松,唇边立即绽开了一个毫无心机的笑。他伸出手去,热情的、用力的拍
著李慕唐的肩膀,大声的、快活的、豪放的说:“慕唐,谢谢你,好朋友的用处就在这种地
方!你一定在冰儿面前讲了我许多好话,否则,冰儿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原谅我!”他笑嘻嘻
的伸手去拉冰儿的手。“冰儿,这几天,真漫长得像几千几万个世纪!我不止对不起你,我
还对不起阿紫……”他对阿紫深深一鞠躬:“总之,我是疯子,请各位多多包涵!慕唐,改
天我到你诊所去,你开点药给我吃,治治我的疯病,免得我总是犯错……”他发现冰儿退后
了两步,就逼过去,伸出双臂,预备给冰儿一个大大的拥抱。“冰儿,不要拒人于千里之远,
不要板起你那张漂亮的脸孔!来……”他扑过去。冰儿往旁边一闪,脚下被花盆一绊,差点
摔一大跤,慕唐伸出手去,冰儿就趁势偎进了李慕唐的怀里。
“徐世楚,你坐下来,我们有话要谈!”阿紫喊著,有点焦急。“世楚,”李慕唐拥紧了
冰儿,急促的接口:“请不要激动,我也有话跟你说……”“哦?”徐世楚有点怀疑了,他站
住了,凝视冰儿。“冰儿!”他柔声呼唤:“你怎么不说话呢?你今天请了很多代言人吗?”
冰儿把头埋向慕唐的怀里。
“慕唐,”冰儿低语:“你告诉他吧!”
“喂!冰儿!”徐世楚的脸发白了,他大声叫著。“你有什么话,你自己对我说,不必要
别人转达,我们之间,用不著第三者传话!”冰儿终于抬起头来,背脊也挺直了。
“你不是说,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吗?”她说,眼光深幽幽的闪著光。“你不是说,我
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吗?”
“哦,那个话呀!”徐世楚耸耸肩。“那是疯子说的!我刚刚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一个
犯了罪的疯子说的,那种话你怎能认真?你以前也跟我说过结束了,难道我们就真的结束了?
吵架的时候,大家都是口不择言的……”
“可是,”冰儿的声音低而清晰。“你……来晚了,太晚了。”
“什么意思?”徐世楚的脸色更白了。
冰儿偎进了李慕唐的怀里,把面颊几乎藏进慕唐的肩头,她悄语著:“慕唐,还是你跟
他说吧!”
李慕唐不由自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