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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兮打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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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大公子在吧？”
身穿淡粉色纱裙的少女迈上台阶，向那守门的丫鬟问道。
丫鬟看她一眼：“你是……菱兮姑娘？”
“嗯。”她很不争气地点点头，顺着那丫鬟指示的方向往里走。
——不是打定主意不来的么？可等她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云端阁门口了。
菱兮一甩袖子，好吧，就当同情他。
云端阁统共三层，楼下是厅堂，右侧附加一个独立的小厨房；二楼则是装饰得十分奢华的宴厅，搭着宽敞的台子，供柳宜的美人儿歌舞用；三楼分了好些个房间，均用镂空墙面共帷帘隔着，布景清雅，薰香萦绕。
很远就看见那帘后的女子身影。
守在最外面的是个娥眉杏眼的紫衣少女，见菱兮过来，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很不屑地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最清高的菱兮姑娘……你不是不愿理睬公子么，怎地这时跑过来？”
“清高？”菱兮愣了愣。
听紫衣少女这么一说，其他的女孩子也涌过来，七嘴八舌地，围着菱兮嚷嚷。
“小紫，不要高声说话，会吵了公子。”一道柔柔的声音由帘后传来，只见一花容月貌的女子施施然步出，望见菱兮也“咦”了声，温婉的神情登时褪去，转为几丝鄙夷。
“舞月姐。”紫衣少女连忙低下头，其余人也没了声音。
称为舞月的女子显然是众人的老大，打扮极是奢华，发髻上几只珠光摇曳的金簪垂着长长珠珞，随走动叮咚作响；身形窈窕，广袖临风，仿佛随时便能飞起来。
她只是含笑望着自己，却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
菱兮只觉身边的目光都很不友善，她有些束手无措地站着。直到里间传来柳宜的声音：“是小菱兮么？”
“是、是我。”她连忙道。
柳宜的声音似是含了笑意：“嗯，真难得……怎么不进来？”
舞月狠狠瞪她一眼，菱兮赶紧往里面走。
里间除柳宜外空无一人。
入眼是一张拉着纯白帷帘的床，柳宜着素白寝衣靠在枕榻上，双手搭着四合如意锦被，两眼微合。
——他的皮肤很白，细腻温润好似玉石，睫毛柔软，随眼帘翕合微微颤动着，兴许是因为尚在病中，唇色有些苍白，唯有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如常。
桌上放着一只冒着热气的青色瓷碗，柳宜向她眨眨眼睛，示意她将碗端过来 。
正文 第四章 包子的审美观
浓烈的药香扑鼻而来，菱兮皱皱眉头：“真难闻。”
柳宜淡淡一笑将那药碗接过，一饮而尽，又取了枚金桔含着，口中只留几许清香。
菱兮忍不住道：“不觉得苦么？”
“苦？”他微微偏过头，小瓷碗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缓缓转动，“习惯便好。”
风起，灵巧地绕过那窗帘，掠过他鬓边几缕垂发。柳宜望着窗外，许久不曾说话。
——淡然的笑意，屋子里丝丝缕缕的药香，以及萦绕周身的风。
“柳宜……你很喜欢收集美人儿么？”菱兮望着帘子那边几个探头探脑的人影道。
他一怔，随即笑起来：“是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菱兮你不也正是因为容貌出众才被我拽回柳府的么。”
“可是……”菱兮迟疑着道，“我听小丫鬟说，你带回家中的女子都出身贫寒人家，若不是有你的接济，估计早就……”
柳宜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笑嘻嘻地：“小菱兮，你听谁说的？本公子可没这么好心。”
“我也觉得你没这么好心……啊！”蓦地被他一拽，径直撞到他胸口上，“色狼，你干什么！”菱兮气得乱打，她的发髻紧贴着他的下颚，似乎还能感觉到他呼吸出的温暖气体。“你是不烧坏脑子了？快放开！”
——平日里柳宜虽然也常动手动脚，却从未这样失礼过。
柳宜并不回答。
只见帘子那边有人轻咳几声，柳老爷揭开帷帘走入，望着榻上紧靠的两人，面色很是难看。
“柳老爷好……”菱兮面红耳赤，看柳老爷的样子，应该站了很久吧？
“嗯……”柳宜一手揽着菱兮，眼波微挑：“孩儿给爹爹问安。”
柳老爷已经年过半百，一身石青色锦袍，负手而立，和善中不失威严。
“宜儿，白日里就与女子在床榻嬉笑，实在不成体统。”
虽然对柳宜极为疼爱，但亲眼看着儿子如此无状，柳老爷还是免不了作恼。一句既出，见柳宜并不回答，柳老爷只得强压着怒气，缓了缓调子道：“不是为父要训斥你，好歹已是弱冠之年，做事总该有点分寸……”
“分寸？那都是人定的，与孩儿无关。”柳宜打断，他抬起头，斜睨着帘子那边又走进来的一个人影，笑道，“再说了，柳家不是还有个更为优秀的人选可以做表率么？孩儿自在懒散惯了，受不得约束。”
柳轻尘刚迈入里间就发现所有人一齐盯着他。
——少年白衣翩然，气度不凡，手中握着些纸卷。兴许是走得太急的缘故，气息还有些不定。
柳轻尘微微错愕：“爹，您怎么也在？”
“来看你大哥？”柳老爷错开身子让他过去。柳轻尘走到塌边，微微询问了几句，然后甚是为难地看了柳老爷一眼，欲言又止。
柳宜笑道：“不碍，当着爹的面如何说不得？”
柳轻尘瞥过柳老爷有些难看的脸色：“方才……我在街上碰见了傅家少爷，说是手上新到了一批美人，请哥哥抽空去挑两个……”
柳老爷“啪”地将茶盏拍在桌上，面色铁青。
“真是不巧，这几日我身体欠佳，怕是没力气往傅府去了。”柳宜看着众人笑道，“不过么，别人一番好意也不能辜负，轻尘你替我跟傅尚说一声，明日我遣人过去。”转而看了看菱兮，“小菱兮，反正你也没事做，便替我跑一趟吧？”
——云端阁现有美女十八人，再加两个，刚好凑个整。
柳老爷显然被气得昏了头，盯着柳宜“你你你”了半天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柳轻尘向来不愿掺和是非，话已带到，便要去别处忙事情，“菱兮姑娘，可要一起走？”
菱兮望向柳宜，后者神情自若地朝她点点头。
“走吧。”两人遂一起出了云端阁，至走至甬路岔口，菱兮才恍然想起柳宜的话，“那个，他让我去傅府做什么？”
“选美。”柳轻尘苦笑，“上个月也是这样，大哥身体不好，这选美的功夫便交给了我……唉，不说也罢。”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就是选两个最漂亮的姑娘回来吧？”嗯，这个简单，最起码的审美观她还是知道的。
“理论上是。”柳轻尘颔首道，“那么，菱兮姑娘，就拜托你了。”
“好的好的。”菱兮点头如捣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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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果真有人来接。
老远就望见柳府门前停着辆马车，见来人是个女子，赶车小厮不禁愣了愣。
“走吧，是柳宜让我替他跑一趟的。”菱兮不及他招呼就往马车上踏。
车轮辘辘。
厢中唯有菱兮一人，窗口悬着桃花纹样的帘帐，依稀可闻到一股浅浅的薰香，阳光透过木制小窗落在身上，很是温暖。
——记忆某处好似不经意地被人一拨，菱兮忽然觉得，这样安静封闭的环境很是熟悉。
来不及细想，只见那小厮掀开帘子：“姑娘，请下车吧。”
傅府的门匾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想必那傅尚也是个纨绔子弟，府邸的豪华程度不亚于柳家，早有丫鬟守在门口候着，将菱兮引进大堂，向软榻上斜倚饮酒的锦衣男子笑道：“公子，柳家来人了。”
“嗯？”
折扇甩得啪啪作响，山水扇面儿移开，露出那人的面容。
“真好看！”菱兮禁不住拍掌。
——到人间这么多天，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人呢！
傅尚扭头环顾一番，确定四周并没有别人，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你是……说我？”
“对，你长得真好看！”菱兮斩钉截铁。
正文 第五章 如花似玉（上）
傅尚咧着嘴笑了。
他费力地扭动身体从软塌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向菱兮那边走了两步，雪白云锦长袍挤得鼓鼓胀胀，仿佛下一刻就要炸了。挠了挠脑袋，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胖得完全看不见的脖颈微微缩着，面上飞出一抹*。两只手紧捏着那檀木扇，作羞涩状。
只听“啪”地一声，扇子断了。
傅尚一扬手将断扇抛开，感慨万分：“知己，真是知己啊。”
——想来自己也在世上活了二十多个年头，虽自认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可是邻居左右用来称赞他的话都是什么“富态”“才华横溢”，再有勉强称赞他外貌者，无一不是抿着嘴艰难地憋着笑，一看就不是发自内心。
可是眼前这位陌生姑娘的眼神很干净，不仅是纯粹的赞许，似乎还夹杂了些许的羡慕神色。
“你是我见过的，最像包子的人。”菱兮眨着眼睛。
“什么？！”傅尚“啪”地将那断扇摔在桌上，正欲发作，看菱兮的表情竟极是无辜，缓了缓语调，歪过身子睨着她道，“你很喜欢包子？”
“是。”菱兮点头。
“为什么？”
“包子很圆，很白，很有内涵。”
“有内涵……”傅尚两指抵着自己的下巴，“这倒是很适合本公子的形容词……嗯，好吧。”他拍了拍掌，随手将几案上那卷绘满了美人图的卷轴摔开，“你是柳宜新收的美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菱兮。”
“喔……你还真是和别的美人儿不太一样，柳宜那小子这次算有眼光……”傅尚上下打量了菱兮片刻，“你家乡是哪里？”
“我……”愣了愣，她歪着头很努力地回想了片刻，沮丧道，“我记不起来。”
——能记得的，只有她是个落水成精的包子。
“不记得呀……”傅尚挠了挠头，面前这小姑娘漂亮归漂亮，只是好像有点傻，说不定是被柳宜那家伙骗回府中的。
“好啦，言归正传，”傅尚显然还陶醉在方才的称赞中，白白胖胖的面颊飞着一抹得意的嫣红，他重新在座位上坐好，“今日柳宜是让你帮他挑美人的，是不是？”
“对。”
“喏。”傅尚将桌上那卷轴抛到菱兮面前。
“自己挑吧。”
转眼便是一柱香的功夫，傅尚打了个呵欠，半眯着眼任由菱兮折腾。
又是一柱香过去，傅尚昏昏欲睡。
再过了一柱香，傅尚眼皮子终于合在了一起。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待到他再睁开眼睛，面前那娇俏的小姑娘居然还在一脸认真地翻看画册。
“我说，你挑好了么？”傅尚呵欠连天。
“这里的都不够美。”菱兮放下卷轴。
“不够美？那你随便挑两个给柳宜不就好了。”
“不行。”菱兮却是甚为固执地摇了摇头，任由傅尚怎么开导都没用，两人磨蹭了一会，傅尚忽然一拍掌喜道：“明白了！我有两个货一定符合你的要求！”
转身朝身边奉茶的小丫鬟耳语几句，小丫鬟先是一愣，随后眉开眼笑地走了。
“你要干吗？”菱兮觉得那小丫鬟的反应很诡异。
“嘿嘿，”傅尚坏笑几声，“考虑到你的审美观比较独到，本公子只能拿出二十多年唯一的一对藏品……”
伸手一指，薄帘后面缓缓走来两道人影：
“如花、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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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到正午，阳光旋转沿青石路旋转。
很远就听见马车的哒哒声，早有几个小厮在柳府门前候着，好不容易看见上午那辆车了，凑近瞧，却见菱兮竟和车夫一同坐在马车外面。
“姑娘回来了？”小厮连忙笑嘻嘻地搀她下来，一边忍不住想偷窥马车中的美人儿。
菱兮轻巧一跃，拭了拭额角的汗，笑道：“是啊，快去叫柳宜出来看。”
得意洋洋地踱了几步，她上前敲了敲木车厢：“如花、似玉，这马车还算舒适么？”
——既然是她领回来的人，她就要对人家负责。不过片刻工夫，菱兮已俨然把马车中的两个女子看作守护物。
“很舒适呢，多谢菱兮姑娘。”
甜糯的女声，几乎软到了骨子里。
于是菱兮很满足地坐在台阶上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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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宜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往门口走。
方才他还在榻上闭目养神，忽地听见小厮说菱兮姑娘回来了，还带了两个美貌女子。以舞月为首的一干美人自然是不买账，然而柳宜仿佛颇感兴趣，随便批了件织锦披风，说是想下床走一走，却是直直朝着门口去。
领路的小厮步伐稍快，显然是想一睹所谓美人的风采。
几人走至中庭，望着门口明显向后倾斜的马车，柳宜眉梢不经意一挑。
“如花、似玉，可以下来了。”菱兮拍了拍衣上尘土，颇为得意地向柳宜一掀眉毛。
柳宜的笑容甚是温和：“小菱兮，我很期待。”
最先伸出车帘外的是一只白皙细嫩的手。
——肤若凝脂，指如笋尖，指甲修整得圆润修长，染蔻丹，微微一拨挑开那帘子，动作优雅无比。
“呃……”婢女瞪大了双眼。
“我的天……”守门小厮浑身一颤。
“……”柳宜的表情最为镇定，转过身，“小菱兮，这二位便是……你为我选来的美人？”
“是啊。”菱兮望着那咯吱作响的马车道。
——显然是不堪重负，在四只绣花鞋前前后后踏了几步之后，小巧的马车发出了惨绝人寰的磨损声。只听“啪嗒”巨响，连接车身与马的木杠从中断裂，那两个人影却闪躲的甚为灵巧，一个跃身，相挽着从那车上稳稳跳下来。
“公子，小女如花。”穿桃红色锦衣的女子作揖道，衣袖连接处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小的破裂声。
“公子，小女似玉。”穿翠色锦衣的女子也想作揖，不想脖子实在弯不动，只得微微抬手意思了一下。
正文 第六章 如花似玉（下）
柳府门口登时好似多了两堵墙。
半晌，柳宜忽然笑道；“小菱兮，你是刻意为之？”
“什么？”菱兮不明白他的意思，“你……不满意么？”
“我……”柳宜话说一半，身旁几个看热闹的小厮早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柳宜不待菱兮听清楚旁人私欲什么，先开口吩咐小厮去准备屋子。
“不用准备啦。”菱兮兴冲冲地将两堵墙引至柳宜面前，“你的美人儿不是都住在云端阁么，这两位姑娘也不能免俗，不如今晚就让她们表演扇舞吧，在马车上的时候她们可商量好久了！”
“如此女子怎能……”看门的也忍不住要说话。
“呵呵，这两位如花似玉姑娘，既然是小菱兮特意为我从傅府选来，怎能按照一般惯例？我瞧着西园那边正好有两件空屋子，又幽静精致，正好让两位姑娘住进去。”柳宜眨了眨眼，不经意扣紧了身上的织锦披风，视线慢悠悠地再那两堵墙身上扫过，最后又落至菱兮身上。
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菱兮别过视线，一心只想着快点将如花似玉安顿好。
“西园是么？好，我知道，前几日我还去过那里，环境真是很不错的……”再不理睬柳宜，她转身拉了如花、似玉就往里走，两个身高体健的姑娘先是拧着帕子作小儿女状，然后抬眸依依不舍地向柳宜送了个秋波，这才跟着菱兮一步一震地往园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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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柳公子长得还真是标致……”经过中庭的时候，四下无人，如花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是啊是啊，那眼睛、那鼻子，那精致微薄的唇……天哪，我长了二十年，还从未见过比柳公子更英俊潇洒的人啊！啧啧，今后就要与柳公子住同一个屋檐下，我我我……”似玉忙不迭地接口道，两眼全是憧憬，“哎呀你说，今晚我们就要去云端阁了，一定要妥善准备，不能让柳公子失望……”
“听说柳公子早就看上了我们，只是一直不好意思明说，好不容易才遣了菱兮去傅府将我们要过来……”
听着两人越说越不对劲，菱兮不禁回头分辩道：“你说柳宜生得好看？”
“是啊。”
“你们的审美没问题么？明明要像傅尚那样的才好看吧！”菱兮脑中先是浮现出傅尚的模样，接着又浮现出一只大大的包子，两者随即画上等号，“白白胖胖，外圆内秀，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菱兮，你是开玩笑吧？明明是麻雀与凤凰的差距！”两人异口同声道，似玉随即“噗哧”一声笑起来：“菱兮，你说的那些形容词，倒是很适合城门口王大伯家的那些包子。”
她生生一愣。
转眼已到了西园，如花似玉扭着水桶腰进去了，边走便商量着今晚如何在云端阁来个艳压群芳。一个下午无事，菱兮只听说云端阁那些女子听说她带回来两个堪比城墙的美人，一时都笑得直不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