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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麽?哈哈,那个有眼无珠的女人从来就没有爱过兼人,她曾亲口告诉我若非是父亲的命令,她绝不会选择兼人做自己的丈夫。你发现没有,你跟兼人没有一点相似,说不定你也不是他的儿子,说不定你就是个野种。”
越说越疯狂的千叶到了最後竟大笑起来,他好不容易把身体挪到川泽的面前,混合著血水的面孔上再不见一丝昔日的豔丽和动人。他蓬乱的长发底下,一双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靠在川泽怀里了无声息的兼人。伸出手想再抚一抚他的面庞却被川泽狠狠打开,
“滚!你这个疯子的话我一句也不会信的!滚!!”
千叶的话让川泽惊惧,他曾经多希望不是兼人的儿子,可若千叶的话坐了实,那麽他对兼人而言意味著什麽?
如果连血亲这一层联系都没有了,他还有什麽面目站在兼人的面前?
单是这麽想想都已经觉得无法忍受。如果他的存在对兼人而言只是意味著耻辱,那麽……
“不许走!你听到没有,不许走!把兼人还给我!”
面对千叶的逼问,川泽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他这是一言不发地抱紧兼人大步流星地向船舱外走去。身後千叶愤怒的吼叫声越来越远,而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越来越沈。
他已经无法判断出千叶有没有说谎,他能感觉到的只有彻头彻尾的恐惧,
二十 下
记忆到这里就终止了。以後的事仍在进行,但叙事者只剩下了白水川泽一个人。庭院里依旧落花如雨,他想起那一日自己把尚未从昏迷中醒来的兼人抱进这个庭院式,他无声无息地睡在花树底下,像是打算永远这麽一睡不醒。那时候川泽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那麽美的一幅画面却让他打从心底里生出了寒意。
那一天之後兼人就一直这麽睡著,再也没有醒过。期间他无数次地打发掉前来寻人的千叶。无论他求得有多凄惨川泽一次也没有心软过。他已经自己的一次失误险些失去兼人,他不能允许相同的事再次发生。
奇迹的是这些时间以来千叶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打上门来或者是处处跟白水家作对。他似乎已经因为兼人而放弃了对川泽的仇恨。但这并不意味著川泽会忘记那一天在船舱里发生的事。
如果不是他,兼人不会被横木砸中,不会只能每日每夜躺在这里,喝著苦的几乎不能下咽的汤药,维持著随时可能断绝的生命。
连原本握刀的手都一并枯瘦下去,好像再不能承受什麽一样。
“主人,该是吃药的时辰了。”
端著药汤的仆童从庭院外走进来。他走的时候很小心,不敢弄出一点响声。因为他曾亲眼目睹当日一个送信而来的随从因为走路太过大声而被川泽迁怒重罚了一顿。他说那个人的脚步声打扰到了白水大人休息。其实那仆童是知道的,这世间一切的声音其实早已不能传入他的耳朵了吧,又怎会有打扰一说?
但这样的话他是绝不敢再别人面前提起的。所有人都知道白水家有一个秘密,年轻的少主最宝贝的人不是他即将迎娶进门的由香小姐,而是这个昔日白水家的叛徒,今日一梦不醒的白水兼人。
“把药端过来吧,”川泽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兼人的面孔上,那种温柔得好似看著自己情人一般的眼神在仆童看来已是惯常。他虽然年幼,尚不懂情爱之事,但他也看得出这位少主对竹椅上躺著的这个人一定抱有不一般的感情。
因为他自己绝不会用这种目光看著自己的父亲,而只有街上年轻的情侣之间才会用如此炽热的爱恋的目光看著彼此。
“兼人,大夫说只要好好调理,你一定可以恢复的。至於我,你不用担心了,即便千叶不肯交出解药也无妨,因为明家堡的堡主已经研制出解药的配方,不过就算没有解药,我也不会屈从於千叶而把你交出去。我知道你一心想要回到白水家,和我与母亲大人在一起的,对不对?”
川泽接过了药,对著合目躺著的兼人温煦地笑了笑,然後把苦涩的汤药一口饮尽,再小心捏开兼人的下颚,抬起身,如亲吻一般把口中的药灌进他嘴里。
这也是川泽每一天都要重复的动作。兼人因为病重根本无法自行吞咽,但主人也没有必要每天如此躬身喂药。大夫们曾说用麦管撬开白水大人的嘴把药倒进去就可以,但被主人怒骂了一顿之後再也不敢提起这件事。
以前仆童守在庭院外的时候常常听到川泽不停地跟兼人说话,说他从前任性无知,害他受了许多的苦,现在只想尽其所能地补偿,所以只要他能办到的,他会尽力给兼人最好的。因而他在别人面前是尊贵的白水家家主,而在白水兼人的面前,他就像个小厮一样,不管再苦再累的下人活计他都会亲力亲为。
仆童不知道他所指的亏欠是什麽,但他有一种预感,倘若有一日白水兼人能醒过来,他一定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他有个如此深爱他将他视作珍宝的人在一直等他。
其实这段时间里庭院外的生活并不平静。千叶家虽然没有再找白水川泽的麻烦,但是东瀛的另外几家贵族势力却因为白水家成功与中原势力结盟而心生不满。本来沿海一带的生意都几大家族共分的,但现在白水家得到明家堡的大力支持,可以把商路拓展到中原一带,这样无疑让另几家人眼红不已。
加上白水兼人伤重昏迷,其余几位家族族长想趁机做大势力。让川泽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次千叶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大大地帮了自己一把。但川泽绝不会因此而心存感激。因为他很清楚千叶这麽做只是想要自己能让他见兼人一面。
别的什麽事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件,不可以。
“好了好了,最近又说了不少烦心事给你听,你一定倦了吧,我抱你去休息好不好?”沈睡的男人自然不会回答他,但川泽已经习惯了自言自语,他握著兼人的手轻轻摩挲著,然後把他慢慢抱进怀里。庭院里突然间又起了风,风铃叮叮当当地响,天边的轻云被吹开,落在地上的阴影兀自变幻著形状,从川泽的肩头落向兼人的面庞。
这流动的阴影让兼人的面孔看上去有了一些生气,虽然只是一时的错觉,但这让川泽突然间多了一些信心。
一定会等到他醒过来,然後他每一天都要在兼人的耳边说一次他爱他。
二十一 上
自从川泽从中原回来之后,柳元家便频频派人上门,说是商讨生意上的事情,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分明是眼馋白水家打通的新商路,想从中捞点好处。在兵库港一带,白水家虽是世袭贵族,在地方上拥有一定的兵权,但谁都知道近百年来白水家家主已经逐渐把经营的重点转移到了海上商贸方面,而放弃了军事上的优势。而柳元家则是趁着白水家势力减弱的这几年不断购买武器舰船,军事力量之强让白水家都不禁要畏忌三分。好在原本中立的千叶家在千叶迦木继位这两年逐渐向白水家靠拢,柳元家忌讳两家结盟所以一直按兵不动。这一次从中原传回消息说千叶跟白水已经闹得水火不容,而白水兼人亦在这次冲突中生死不明。柳元家原以为捉住这次的机会能把千叶家揽回自己身边,但不料千叶迦木却好似鬼迷心窍了一般,不但对柳元家冷脸相拒,更乐此不疲地频频向白水川泽示好。这实在令柳元家大为费解。
不过柳元家也不打算坐以待毙,是而趁着白水川泽还没有正面给出结盟的回应,柳元家家住柳元崇明先一步亲身前往白水家,两家人抛开往日的虚情假意,真正把利益关系搬上桌面来谈。这一次,柳元崇明是一步也不打算退让了。
白水家要是牵扯上中原武林势力,日后会更难对付。这个祸根是一定要除的。
柳元崇明气势汹汹赶到白水家的这一天,川泽正在后山的庭院里推着兼人‘散步’。他屏退了所有下人,整个后山的樱花林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兵库港一入春,海上南来的暖风就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岛上满上遍野的山樱如绯红轻云一般将整个岛屿笼罩起来。山涧的清溪,谷中的温泉还有情人手中酿造的梅酒都如同短小优雅的俳句一样扣动人心,丝丝缕缕都透着感动。
川泽坐在兼人的对面,手里捧着酒杯,杯中青色的梅酒散出浅浅淡淡的清甜味道,一瓣红樱从树上落下,坠入杯中。风起时,落樱在杯中轻轻打了一个旋儿,犹如惊破一池春水。川泽捧着酒盏,嘴边却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他想起几日前千叶托人带来的口信,此刻再芳醇的酒品在口中也是苦如黄连。
走到了最后一步,他还是不惜赌上千叶与白水两家也要见兼人一面。柳元家已经开始行动,川泽不能再退缩避让了。他并不是怕了柳元崇明,而是现在的白水家消耗不起。况且如果千叶真的因此而偏向柳元家,那么三足鼎立的局面一旦打破,白水家将会永远消失在贵族之列。
他担不起亡族的罪名。况且,白水家也是兼人的心血,若是有一日他醒过来,看到的却是一个破败不堪的白水家,川泽又有何颜面来面对他?
“对不起,兼人,这一次我无法履行对你的承诺了。但你放心,我只让远远看一眼就走,绝不会让他靠近的。他不会打扰你休息,更不会再来纠缠你,你原谅我这一次可好?”即便知道不会得到回到,可是川泽居然还是满脸期待地望着陷入沉睡的男人,就像这段时间里他常常无意识间作出的动作一样,一再抬起头静待奇迹的出现。
即使知道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奇迹,但还是不忍死心。
“其实,就算没有千叶的支持也没什么,白水家还没有落魄到要靠一个外人的支持……”川泽的话说到这里已是违心,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在喜欢的人面前示弱,可是说完这话他心里又空落落的没个着落。他这个家主算是怎么回事呢?从前是靠兼人在暗处死撑才能安安稳稳坐上家主的位置,现在又要靠仇人的援助才能抵抗外敌。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就像一个笑话一样,原来什么也不是。
“兼人,其实以前每一次你看到我叫嚷着要找你报仇的时候心里都有偷偷地笑吧。是啊,像我这样,哪配对你拔刀呢?得了好处却不晓得珍惜,一次一次把真心踩在脚底下践踏,如今想看你对我笑一笑都是奢望了。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冲过去保护千叶,你不是恨他么?还是说,你只是厌倦了跟我们纠缠,只是打算一死了之?”
川泽说着话,眼睛有点涩涩地发疼。那天看到兼人倒在千叶怀里的画面终究成了心里一道不能淡去的伤痕。他太想知道兼人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出于恨,还是出于爱。他需要这个答案,但他却不知道一旦知晓了答案后自己该怎么应对。
若他真是爱上了千叶,那自己还能像以前那样用一根链子锁住他?
锁住了又能怎样呢?他想走,谁能锁得住?
川泽痴痴地一笑,忍不住伸手去抚了抚兼人苍白瘦削的面孔。吹落的刘海下面曾经是一双凌厉到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而如今那里只落下一圈淡淡的阴影,虚弱得像是无从保护一样。
“主人,主人……”
候在山下的仆童得到柳元崇明来到白水家的消息后便一路小跑上了后山。他远远看到那山樱底下的两个人就像是夕照时的一抹剪影,安静得让人不忍打扰。山上粉樱落如烟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用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就好像刚刚哭了一场一样。
“嘘,不是让你在下面等,怎么上来了?”
川泽还没跟兼人说完话,看到有人打扰自然不悦。仆童看到他恶狠狠地眼神,哆嗦了一下,紧张地搓揉着衣角,结结巴巴地答道,“是,是柳元大人来了……”
“他来了?他来干什么?”
竟在这种时候来破坏自己和兼人一起赏花的兴致,真是不知趣!
川泽暗骂了一声,转过身小心把兼人身上的落樱拂去,又为他披上外衣,仔细看了好一阵才舍得移开自己的眼睛,
“替我把父亲大人送回去,小心点,要是有半点损伤,我为你是问。”川泽语带威胁,怎能不让年幼的仆童害怕。他紧紧张张地应了一声,赶忙带着一阵小跑走到兼人的身后,从川泽手里接过轮椅。
这时候转过眼去的川泽并未发现就在他的衣袂拂过兼人手边时,那只一直垂在身侧不曾有过任何动作的手,轻轻地,轻轻地抬了一下,
像是挽留,又似无力,最后只能落下。
在山风中微微颤了一下的眼睫努力地想睁开,但在场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二十一 下
柳元崇明这一次果然是来者不善,他与川泽甫一见面便毫不客气地挑明了来意。川泽经过几番波折也不像从前那般经不起挑唆,表面上依旧对柳生崇明恭敬顺服,该做的礼节一点都不曾落下。柳生崇明从前并不怎麽看好川泽,原以为今日自己前来故意激他,定能挑出他不是来,接过面对自己咄咄逼人的气势,川泽一忍再忍,竟没有一点发作的迹象。
这倒是稀奇了,难道真是给历练出来了?
“柳生叔叔,我想你提出的这件事,我一人不能做主。毕竟明家堡如今是白水家的盟友,如今你要求我们让出一部分生意给你们柳生家,至少也得让我与堡主商量一番才是,我若独断独行自作主张,未免太怠慢了我的盟友。”
川泽边说边笑地招呼下人来奉茶,柳生崇明心里清楚自己压得住川泽,可明家堡远在中原,又与自己素无交往,他们又如何可能愿意答应自己的要求?川泽这分明是转嫁危机,把麻烦事往外头推。
“看来白水贤侄似乎并不了解我今日的来意。”崇明恶狠狠地推开桌上的茶盏,猛地站了起来。川泽感觉到脚下的木板轻微震了震,心里虽气但也只能强行忍著。
“柳生叔叔何如动怒?我只是摆明事实而已,柳生叔叔只看到白水家与中原势力结盟的好处,怎麽就没看到我们白水家一路走来付出了多少代价?如今柳生叔叔眼见事成便跑来向我要好处,其实以两家多年来的深交,柳生叔叔的要求我自然不能拒绝,但这样一来让其他几大家族如何看待我白水家?倘若人人都像柳生叔叔这样说想要什麽便让我给什麽,那岂不是要把我们白水家瓜分殆尽?”
川泽面上笑容不改,但握住茶盏的手却不由加重了几分力气。柳生崇明这次来分明是胡搅蛮缠仗势欺人,可笑自己眼下无力对抗,只能万般忍下。只要熬过这段时间,日後他一定要柳生崇明後悔莫及!
“说得好说得好,白水贤侄这话说得在理。柳生大人这麽欺负一个後辈,岂不是太有失风度了?”
两人的话才说到一半,门外竟传来千叶迦木的笑声。川泽心里恨透了他,可是这会儿只能借他的势力对抗柳生崇明。这两人私底下像斗红了的公鸡,谁都不肯退让,但到了此刻却同仇敌忾起来。柳生崇明斜眼撇了撇依旧美如春花豔丽动人的千叶,心思一动,面上的怒色淡了下去,转而笑道,“今日好巧,千叶大人也来了。怎麽,也是来兴师问罪的?”
千叶是不请自来,样子又镇定自若地仿佛出入自己家门一般。柳生崇明以为他是与川泽事先相约,心里不禁一阵紧张,负在背後的手也不由捏紧了一把。
与川泽明刀明枪地斗他一点也不怕,可是这个千叶,那弯弯绕绕的心思实在不易捉摸。加上自己对他,又有那麽一些不寻常的心思……
“怎好说是来兴师问罪的,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无事生非的小人?”柳生哈哈一笑,收敛了先前的杀气,走到千叶面前。千叶的模样一点未变,还是美得让人恍神,一笑一怒皆有风致,只是不晓得这样的美人是中了什麽毒,偏偏死心塌地跟在白水兼人後头。好在那人如今已经不死不活就是废人一个。想来不用多久千叶的心思就该从他身上转眼开了吧。
“既然是寻常走访,何故带那麽多人马同行?堂堂柳生家的家主走在路上还怕有人欲行不轨?”
千叶一向眼中心里只有兼人一人,对怕人的殷勤自然是熟视无睹。何况这柳生还是他极厌恶之人,如今想趁著白水兼人昏迷就逼白水家就范?如此小人行为也只有他做得出来。'Zei8。Com电子书下载:。 '
“千叶你说笑了,如今世局不稳,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川泽在一边听著柳生与千叶的对话,心里冷笑不止。这柳生在他面前把长辈的架子端足了十成,到了千叶的面前却像是换了个人。千叶这妖人别的不说,这副皮相倒还真不是白长的。不过可惜一物降一物,他待在白水兼人身边十数年,偏偏也就只有他对千叶迦木的美貌视而不见。
这麽一想,川泽心里颇觉解气,不过同时也多了几分同命相怜之感。谁知道兼人醒来之後的情形是怎样呢?自己又比千叶好多少?兴许比起千叶,兼人更不愿见的就是自己罢。
“确实,眼下世局不稳,所以才更要找个树大根深的靠山保全自己。”千叶听完柳生崇明的话,认真地点点头。柳生崇明一听这话锋不对,刚欲开口问明,之间千叶已走到川泽的身边,摆出一副与自己划清界限的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