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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被冻得不轻了。
年前,国中似乎是遭遇了一次大旱。
她从那一帮正坐在厅中只懂吃吃喝喝,高呼乐哉的官员口中,根本就听不到这个词。
不知不觉间,她淡漠的目光跟着那一对父女走,连杯中酒已冷透了都未发觉。
手中金扇缓缓开合,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轻盈地落在上面,很快就凝聚成了冰霜,就好似要为这流莹光彩的金色加上一层玲珑澈《奇》亮的冰衣。金色看似《书》温暖火热,其实流转的《网》光芒比世上任何一种都要犀利,雪花轻轻袅袅地熨帖其上,就成为了将士随身血刀上那道刀锋的阴寒。
给化冰了的雪花凝住,金扇再也合不拢来。试着抹开上面的冰雪,却发现从掌心顺着手肘,手臂到肩,传到胸口的阴冷。
一片无辜的雪花落到了系在脸的轻纱之上,凉凉的,湿湿的,伸出冻僵的手指把它捻下来,却发现它已经在指尖融化为一滴水珠。嗖嗖的飞雪声在楼外传过来,如同一首意境凄迷的乐歌。
再看那一对在茫茫大雪中挣扎的父女,叮一下,骤然掷落了酒杯。
“怡宴,怡宴,你听我说……”
这种既清冷又凄凉的光景,让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很久很久,在锈迹斑斑的回忆里,有一个女人总喜欢用那种宠溺的口气跟她说话。那个女人总说怡宴怡宴,两个字吐出喉,在舌尖徘徊,萦绕一圈两排雪白如珍珠的贝齿,才带着故意装出来的惊喜,缓缓散尽与空气中。一声一声,这样地甜腻,这样地珍惜,仿佛把这个名字喊上千遍都不会厌倦。
喊着,怡宴怡宴,字字充满玩味,酝酿出某种幸福的错觉。
那个女人,名叫菊。
“小怡宴最可爱了,菊最爱小怡宴了……”
“小怡宴想学什么?跳舞,唱歌,还是琴棋书画?菊都会教你的……”
“小怡宴你看,菊啊在这里种一棵桂花树好不好?等你跟小棠小岚小鱼都长大的时候,这棵桂花树就很高很高了……”
那一个整日嘻嘻哈哈地笑,没心没肺样子的女人。
“小怡宴,如果还有来生,如果还有的话……菊要做一棵树。”
那一个站在新栽的树苗旁边,目光第一次这样温柔且悲怜的女人。
“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原来一直很喜欢呢,很喜欢很喜欢……虽然不好……”
那一个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笑得好似不是世上凡人的女人。
可惜最后那女人死了。
用一种自由且残忍的方法。
眼前雪花轻盈且优雅地飘落,一片片叠着,陨于给冻得僵硬发黑的土地上,衬得看起来好遥远好遥远的灰茫茫的天空寂静,孤独。
选择停止了回想,迎着风抚平了被寒风吹皱的脸纱,看着在趁着父亲敲门谈话的时候,那一对父女中的小女孩突然哒哒地迈开小腿跑远,用尽全力的样子,脚步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印记,瘦小单薄的背影望之如此决绝。
那一个女孩迅速攀上了马车,张望一下,握住了挂在绥上面用上好的丝线吊串起的玉片。
然后,狠狠地一扯,像扯断风筝的线一样。
多么天真又阴郁的小脸,那一瞬间,站在楼上的楼主她能看清楚这个女孩惨白的脸上矛盾复杂却又浑然一体的表情。
太微妙。
几串笑声溢出口,啪啪啪地强力合上了金扇,破碎的尖锐冰片戳破了掌心也不顾。
“小怡宴,你说这漫天的雪,为什么总是这样美丽,又这样让人悲伤呢?”
那一个甜甜腻腻地呼唤她的女人。
我不知道。
但那个女孩可能会知道,菊……
我把你的千叠楼送给那个女孩,好不好?
“小怡宴总是这样任性的,但菊好喜欢任性的怡宴呢……”
记忆中的女人站在成荫的桂花树下,回眸狡黠地一笑,人清淡如菊。
“你知道吗,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影响到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又会影响到下一个人。世上全是各式各样的故事,但是所有的故事最后都连成了一个大故事。属于菊的故事已经完了,小怡宴,你的故事呢?”
我的故事?
打掀开马车上的玛瑙珠帘,瞧着那一个给逼到她面前的小女孩,看清了女孩那一双意外地让人惊艳的眸子,她以扇掩嘴。
“……是一双好眼眸。”
我的故事,已经来了……
【番外 石榴】
乐历二十七年。
如意进楼的第三年。
“来啊,快!”
挥手,女孩蹦蹦跳跳,一边笑着一边跑。
“幺妹,你等等我……”
盛夏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到千叠楼里,桃木的地板踏着都有了烫人的温度,午后的知了有气无力地叫着,一声长一声短,几个楼里的丫鬟忙里偷闲,躲在屋檐下或树荫底,扑着轻罗小扇说说笑笑,偶尔用小巧的丝帕擦一下额间的香汗,白皙的脚丫暴露出来在外面,一个个的俏皮。
盛夏的熏风都带着炙热的热量,百花园的树们让风吹得枝桠摇晃,叶子哗哗作响,响得脆薄、悦耳,似夏的亲切问候。几棵高大的石榴树的树叶被风吹乱,一朵朵火红色的石榴花颤抖,如霞明照眼,抖着翻动间现出了累累的果实,空气里浮动的都是细微的果香。
在这个炎热的日子里,就是最勤奋的人也想歇息了。
就这样传着飘来两句话,两个已经能算得上是少女的女孩一前一后地从某处跑出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一身粉白色衣裳,发髻系着秋菊色的发带,幺妹像一只翩翩飞舞的粉蝶,跳跃着步子往外飞去,一连串悦耳的笑声就从她口中溢出。越发标致的幺妹已完全脱去了一开始小乞丐那种形象,要是她俏俏地只站在那儿不说话,人们一定惊叹这是哪家的娴淑闺秀。
但幺妹还是幺妹,一说话就露馅。
“如意你慢吞吞地。快呀。趁师傅午睡去了。我们玩去!”
急性子。说话像筒子倒豆子。她不改直率鲁莽地性格。三步一回头地催促。额上沾了一点薄汗。她直接用袖子擦了。
“你再这样。我不等你!”
这样高兴地大声喊着。
旁边偷懒中地丫鬟们一听都纷纷翻白眼。出来偷懒还敢这样大声嚷嚷。好似要所有人都知道地架势。也不想想要是有人去打小报告会怎么样。就只有胆大包天地幺妹做得出来了————要不。其实是缺心眼?
幺妹这样喊着。千呼万唤始出来。只见着一个小人儿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用流云般优雅地步态。同一款式地衣裳。不过不同幺妹地粉白。却一身青玉色。发髻上也系地是藕荷色缎带子。俏脸上那两汪清水似地大大眸子。带着淡淡笑意地看人。有说不出地明澈湛亮。
正是三年一直跟着幺妹向赭师流岚学习琴艺的如意。
女孩脚步施施然,出来抬头一笑,说不出的秀气。她最大的改变就是终于拿下了教行嬷嬷曾经套在她牙上的硬牙套,两排贝齿现在望之粒粒似南海大贝壳里的珍珠,大而晶莹雪白,衬着若点漆的双目,一笑动人。
今天天气真好。
眼珠滴溜一转,走了出来,她却停步了,干脆在桃木的地板上坐下来,不管一直在前面吆喝的幺妹。
幺妹瞪了眼,气得跺脚,一旁看戏的丫鬟们就偏过头去用扇子掩嘴轻笑。
所有人都曾经以为如意是个又傻又愣的孩子,但只有常常给她冷不防作弄一下的幺妹最清楚,如意就是一个最喜欢恶作剧的家伙————以前她就骗过幺妹说什么鬼故事,还又一次骗幺妹她做噩梦,然后把幺妹人吓半死,事后总让幺妹气得追着人打,但她似乎就是作弄人上瘾了,这样笑呵呵的,被恼怒的幺妹打到求饶,但下次还不是依旧用各种法子进行她的恶作剧。
这样三年过去,在楼里面那一位最好说话,对弟子管教最宽松的贵篁赭师流岚身边学习,如意那古灵精怪的性格终于是越发凸现出来,恶作剧的范围扩大到了楼里的一些人,很多人对这“傻妞”毫无防备就都吃了亏,错愕吃惊之后,人们渐渐知道自己当初是真的看走了眼。
她善良,不代表她笨。什么傻妞,这就一个鬼灵得很的丫头。
真真的女大十八变,好似能不断变幻颜色的绣球花般,如意的双眸中已经渐渐埋起了一片汪洋大海,望之越发幽然深邃,让人很难从这特别明澈的瞳中瞧出里面的那一颗玲珑剔透心。
在众人眼中,就是十三岁的女孩,终于不再心思单纯,学会为自己的心包裹上一层朦胧的纱。
而真正原因,用那一层古灵精怪的表皮掩饰些什么,只有如意自己知道了。
“如意,你快出来,你的故事还没有给我讲完呢!”
看着在外面晒太阳的幺妹越生气,坐在里面的如意还越开心的样子。
焦急起来的幺妹跑到水井边上拉起一桶井水来,就提着往这儿走去,那架势是已经气得要泼某人的水了。
坐着让她泼水的才是傻妞,如意笑着跑起来。
“你别跑!你每次都跑!”
“哈哈……”
两个女孩这样玩耍,一旁原来准备看戏的丫鬟们就遭殃了,只见幺妹胡乱地泼水,几声惊呼尖叫声扬起,好多人都变成了落汤鸡。
“天啊,幺妹!”
“死丫头啊!”
“我的衣裳,我的扇子,我的手帕!”
不一会儿,就成了一场乱战,生气起来的丫鬟们也分外地带劲,干脆也参加到泼水的队伍中来,幺妹就是最被集中关照的人,她嚎一下。“为什么都来泼我,引起事的是如意!”
“可泼湿本小姐衣裳的是你!”
“臭丫头,别以为是未来贵篁就能乱来!”
“下次再这样,我给赭师贵篁打小报告去!”
抱头鼠窜,浑身湿透,如意总算有点良心,跑出来拉跑了幺妹。跑进楼里的百花园,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一群丫鬟们生气的喊声。
“暗示我可以偷懒出来玩的是你,惹我生气的也是你,最后还是我背来黑锅,总信你的我就是笨蛋了,如意你给我站住!”
这次到恼羞成怒的幺妹爆发了,追着如意就一直打,如意哈哈地躲,一粉白一玉青两个身影在花树间穿梭,成全了一次百花园里的追逐赛。熏风如故,刚刚好一个成熟的石榴从石榴树上掉下砸在了幺妹的头上,掉地上裂开,露出晶莹如宝石般的子粒,咚地一声闷响,让脑袋发疼的幺妹委屈得忘了追打如意。
从树后面悄悄探头出来,如意笑吟吟。
绿荫芳树合,蕊珠如火一时开,浑身染上了花香,摘一颗色彩鲜艳、籽多饱满的石榴,剥好了送给幺妹,“幺妹你知道吗,石榴花的花语是‘成熟的美丽’。”
吃着酸甜多汁的果实,有点气喘的幺妹闷闷地嘟囔。
“花语?我才不关心,你快把你的故事讲完……”她抓着如意,“不然我不原谅你。”
“哪个故事?”
“就是你爹给你讲,关于那个叫白雪的公主故事。”
“哦,”如意应一声,闲折两枝持在手,细看上面不似人间有的绯红花朵,双颊荡漾出比花娇的红晕,嘴角笑意更浓了。“不就是她后来逃掉,然后跑进了森林。”
“你就说到这里,后来呢?”
“后来啊……”带一串笑声躲到树后。“她就在森林里因为贪嘴吃一颗毒石榴,噎死了!”
“什么?!啊,你又作弄我,如——意——!”
“哈哈……”
榴花初染火般红,果实涂丹映碧空。
这一年,幺妹,如意十三岁。
【01 不归楼人】
乐历三十年春。
京都。
又是一年好春,潮湿的春风带着浓郁的花香吹拂在宽阔平坦的红雀大街上,引得路人个个都面带几分醉意。
一年之计在于春,又有多少只雀跃的鸟儿在枝头上喧闹,一眼望去生气勃勃的景象。几家门前贴了新的联子,几家店铺门面又换了新的漆面,穿上刚刚制好的花衣裳,头戴新鲜滴露的娇艳花朵,少女和少妇们含羞地走在路上,脚步轻盈若风过云挪,摆动的裙裾犹若一道美妙的风景。
“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被推开,路人纷纷侧目,京都千叠楼的迎着这嬉闹的春风,在这年头第一次为京都男人们打开了大门。隔着绿瓦白墙,几枝嫩嫩的枝桠含羞带怯地从楼中探了出来,向世人展示它们的美丽。只见枝桠之上,数多激烈盛放的桃花如朵朵粉云,映红了单调的墙,映入了路人的心中。
还没能从这几枝惊艳桃花中挣扎出来,就瞧着从千叠楼的大门里缓步走出了一位少女。
人面桃花相映红。轻纱系面的少女脚步犹疑,一步一顿。
她穿着浅银红对襟直身长袍,外披米白团花披风,俏俏地一站,正如雪地里的一枝瑰姿娇花。双手捧着一把六相二十四品琵琶,少女就静静地站在门外,新月一般美好的双眉之下,一双眸子焦急地凝望着红雀大街的尽头。
红雀大街的尽头有什么?不过是同样的风景:悠闲漫步的路人,辘轳而行的马车,又有什么不同,值得这个美丽的少女希冀?
春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
少女明显在等人。
时间如流水般逝去。少女眉间地焦急之色越发浓。她闲手一拨。琵琶发出一串悦耳地乐声。
少女嘟哝几句。不经意一抬头。就远远地瞧到了从大街尽头边上缓缓朝这里使过来地一辆马车。
马车缓慢地在大街上行驶。好似一个老人在散步。笃哒笃哒。坚定地顺着红雀大街。直直往千叠楼大门方向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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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欢宴过。宿醉地楼里美人们听了一夜春雨而醒来。薄纱披身。纷纷打着呵欠轻手推开雕花窗户。看到一夜开遍地一树桃花盛放。
梳妆打扮。折一枝惹人喜爱地娇花儿饰发髻。三三两两走出房间地官妓们手上握一把团扇或一条丝帕。聊天嬉笑。赏花扑蝶。好不热闹。
而高高的楼上,有两位绝色美人对坐品茶。
《茶经》曰:茶,人在草木间。草木如诗,美人如织,就是天人合一的自然之道。国中贵族大官盛行品茶,以茶品比喻君子性情。国内各种各样的茶类品种,万紫千红,竟相争艳,犹如龙凤撒下的光辉,只有真正懂茶识茶之人才能一一道尽其中风情,身为千叠楼里最高的官妓贵篁,自然要深谙其道。
外观整碎、色泽、嫩度、条形、净度,内透汤色、香气、滋味、叶底,一壶好茶,在于汤候,在于水质,在于盛茶器皿的好坏。不同的茶品应配不同的煮茶方式,选茶,鉴茶,最后才是泡茶。
绾着一个素净荷花髻,斜插一支白玉钗,佳人熟练地煮茶倒茶,顷刻,一杯上等的庐山云雾已成,观之色泽翠绿,香如幽兰,芽叶肥嫩显白亮,端坐捧茶一啜,昧浓醇鲜爽,提神清心。
“今天,楼里是很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众鸟欢腾歌树杪,群芳愉悦启朱唇,人言花语共香馨。侧耳倾听楼下熙熙攘攘的声音,捧杯美人淡淡一笑,云淡风清。
时间过去,很多人和事都变了,不变的只是这京都第一青楼千叠楼,是这年年如期的姹紫嫣红开遍。
距离童妓们脱离教行嬷嬷的每日训练,被分到各个官妓手上,已经过去五年。少了每天童妓们训练的声响,千叠楼里这些年来沉寂了许多,日子也好像少了一些东西,楼里的人一日日地虚度,好似过得总不太欢心。
听了这一句,对坐的病美人————赭师流岚轻轻地点了点头,抬头看今日显得分外温柔的楼主。
岁月似乎特别眷恋这位佳人,除了让人气质愈发沉稳淡定外,时间没有能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穿着轻绿春衫,外披水墨竹秋香色长披风,下摆精绣的几株竹枝清爽宜人,恰好地衬托出着衣之人的心情,那一支温婉的白玉钗让人少了几分孤傲骄狂,添一点怡静淡雅,今日的楼主才是真真正正无愧为千叠楼里那一位最倾国倾城贵篁的女子。
在期待着什么吗?是这样地高兴……
赭师流岚想了想,叹一口气,揉一下发疼的额,选择不去猜想了,侧身伸手握杯。启唇吹一下杯面的袅袅白烟,嗅着茶香,温热的茶汁能滋润她天生带寒的脆弱心肺,她满意地一吮。
“你们把她弄哪儿去了?!”
不料半口香茶刚刚含在嘴中,流岚就听到了从楼门口那里传过来的声响,那熟悉的泼辣娇声完全掩盖去楼里的众一片嬉闹笑声,成为了主旋律,听着几乎没让她把茶水咳出来。“幺妹……她又……”急急地把茶杯放下,柔手拍几下胸口位置,流岚遥望着楼下门外,蹙眉喘气,到底没能把那一句话说全,但那份又急又无奈又想认命的样子是传达出来了。
侧头,扶额,流岚觉得这一年春来得太喧闹。
她可爱的徒弟又跑到大门上闹什么了?
大叹。
楼主扬眉,一笑堪比明媚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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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把她弄哪儿去了?!”
五年过去了,女大十八变,幺妹也从一个野蛮的丫头片子长成了一位美丽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