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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姑当是跟着太后一起入宫的,伺候了一辈子,如今也有四十多岁了,就连自己也跟着太后有二十年了吧。她与皇上同龄,因为自己算属太后一脉的钟家之女,极小的时候就被送进宫陪伴太后,自然那时太后还只是先帝的妃子,不知不觉竟是过了这么多年。
也是这层关系,太后与凤姑可以说是看着自己长大的,故而她们对她极其信任。
心思转念间,立即有了主意回话:“凤姑,半夏知道太后心念咱二王爷,因为二王爷要回边境之事整日茶饭不思,听闻皇上在紫宸殿里为两国贵宾以及王爷赐宴践行,就想去那出宫路上等上一会,想劝咱爷明日早些过来探望太后,劝慰劝慰一番。可等了好久也没见爷出来,生怕太后起夜没人伺候,只好又赶着回来了。”
凤姑闻言心头一暖,眼中浮现欣慰,知道这丫头一向心细,能体察太后之心,难怪太后那么宠她,不像自己,跟着太后都要大半辈子了,还是太过愚笨,揣摩不了太后的心意。更想不到法子,可以解太后之忧虑。
低声叹息道:“唉,好不容易盼着咱王爷回京,不过一月多一点,爷倒是要回了,咱太后能不伤心吗?”说到此处,忍不住去抹湿了的眼眶。
正文卷 169。谋反
半夏听了心中也有些难受,太后的思子之情,宁德宫里伺候的人都看得明白,平日看着好像威严,私底下无人的时候常常眉头深皱,遥望远方。这次二王爷回来,太后别提有多开心了,不说脸上的笑,就是眉梢都带了喜色。
平日里太后对别人疾言厉色,可对自己是真的很好。但她为了帮阿离,依然背叛了她。若有一天,真相大白,想必太后一定会万分痛心吧,想到这里不觉心头发堵。
有一点,自个心里是如明镜的,太后虽然宠她,却并不像信任凤姑那样信她,或许是认为有些事跟自己商量也不是个事,也或许是不想自己牵涉太多,故而很多事情都是瞒下的。
凤姑感怀过来见半夏也是脸色不好,不由懊恼道:“真怪我多嘴,说这些引得咱们一起难受,快些进去吧,别让太后等了。”
半夏没有急着立即进门,而是走上前把凤姑的外衣拉拢一些温婉道:“夜凉,您的膝盖又要痛了,现在已经夜深了,早些去休息吧,太后由我伺候着就好。”凤姑眼眶又要湿润,这回却是忍住了,笑着点头答应,就先走去自己的房间休息了,年纪大了,的确不如从前那般精力十足,腿上的毛病也是早些年落下的。
看着凤姑进了屋子后,半夏才轻推了宫门,往太后的内寝走。里面一片昏暗,只在床头的案几上留了一盏油灯,浅浅淡淡的。仔细看床内,见太后闭着眼半起了身轻靠在那,不知是否又睡过去了,脸上有着倦容。
连忙走上前,轻轻拉过锦被给盖在她身上,一抬眼却见太后已经睁开了眼,眉目里射出精光,看清是半夏后,才缓了神色道:“你来了啊。”竟满是疲惫的沙哑。
半夏柔声问:“太后怎么不躺下睡呢,这样靠着等会要腰酸了,而且容易着凉。”这是她跟太后的说话模式,尊敬里带着娇懒,也显得亲昵。
果见太后笑了起来,“没事,身子还硬朗着呢,哪那么容易着凉呢?对了,你刚才去哪了?”状似不经意,目光却是射向她眼底。半夏也不慌,仍是刚才应付凤姑那借口:“奴婢去找二王爷了。”心里倒底是提了起来,毕竟太后不像凤姑那么好糊弄。
明显见她一愣,然后才叹了声气道:“你这丫头,知道你贴心,懂哀家的心思。”神情里却已见凄然,想是又念起了二王。
“太后……”半夏忧心地轻呼,欲言又止。其实她对太后也是真心关切,否则这么多年凭着太后的精明,还能看不出身旁一个婢女的真心假意吗?
太后摆了摆手说:“看你这神情也知是没见着烁儿了,也是,皇上宴请他们,你一个宫婢又怎能进那紫宸殿,你在外面等烁儿了?没等着?”
半夏心中暗惊,虽是找的借口,可太后却能如此明透,那心思可当真是不简单。但看此时太后虽然问着话,神色里却有着哀戚,不由心头酸涩起来,眼眶也泛红。
“傻丫头,哭什么呢。”
“是奴婢没用,这点事都没办好,在紫宸殿往宫外去的路上等了好一会,还得躲在一旁不让人看见,就是想私下里偷偷找二王爷说话,让他多进宫陪陪您,可是……”说到此处,泪已经落了下来。
太后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哀家知道,这不怪你。”此时,她不过是个慈祥又和蔼可亲的老人。半夏抹去眼泪后,心想今夜凤染宫的事天亮后,必定是瞒不下去,且震惊整个皇宫,若她假装一点不知情,而出去那么久,到了明日太后必会怀疑她。
于是定下心神道:“奴婢等了好一会没等到咱王爷,却等见了皇上匆匆而出,后又见韩总管也紧跟在后,直觉可能有事发生,所以不敢耽搁,赶紧回来了。”讲一些,隐瞒一些,才是最佳效果。
本是感怀莫名的太后闻言后立即双眉皱起深思,过了会儿问:“有看清皇上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吗?”半夏点头回道:“是往后宫这边来的。”这样说定不会有错,先让太后以为皇上的后宫出了乱子,等到天明时才知原来是凤染宫出事。
太后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低声道:“呵,闹吧,闹的越凶越好。”
半夏假装懵懂地看着她,不明此话何意。心中却知已经成功误导太后以为是后宫妃嫔之间起了纷争,否则若被她现在察觉凤染宫的事,可能即刻就会有动作。此时皇上心头正乱,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她服侍着太后躺下,刚给盖上被子就听太后吩咐:“半夏,明日起了后,让人出去打听打听,今夜里究竟发生了何事,还有派个人去宫外给烁儿传个信,就说哀家疲乏,不用来请安。”
“奴婢知道了。”
从寝室里出来,半夏回到守夜的屋中,悬着的心落回原地,自己的谎算是圆过去了,可却摸不准最后太后那话的意思,明明前一刻还盼着二王爷来,怎么下一刻就免了明早的请安呢?细细思量她最后的神情,一种淡淡地笃定,眼底眸色暗沉,什么从脑中闪过,心中叫糟,不会太后决定出手了吧!难道就在明日?
心里焦急万分,必须要给阿离提个醒啊。明日,就在明日!
五更时分,韩萧从外回来了,一进紫阳宫,就见小何子从外匆匆而来,喝住他一问经过,心中大惊,不再顾忌直接就进了寝宫内。到得内室门边,轻唤:“皇上?”
下一刻,帘子就被掀起,皇帝从内走了出来,仍是昨天那身明黄龙袍,显然是一夜没睡,就等着他消息,走出来就问:“如何?有无查到任何消息?”
韩萧却是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姑娘刚偷偷传来消息,她说明日。”
秦天策一震,眼中闪过怒色:“确切吗?”
“是姑娘冒着危险乘天亮之前偷偷寻到小何子那里,来不及细说,只讲了明日两字就回了。姑娘心细如法且不鲁莽,若非当真紧急,定然不会冒此大险来传讯。”故而这消息准确度占了九成,以半夏的聪慧,揣摩太后心思极准。
秦天策眯了眯眼,浓眉深皱,这所有的事都凑到了一处,明日两国贵宾会在朝堂之上公开拜别,他们会是在那时候动手吗?眼一沉又问:“追查的如何?她有消息了吗?沈墨到底是从哪条线走的?”
韩萧一愣,没有想到皇上突然之间转到此事上来,摇摇头说:“暂时还没头绪,只确定沈墨应是真的离了城,东南两个方向都有可能,属下以为东面的可能性要大一些。”顿了顿,又道:“皇上,此时不是烦忧这事的时候,明日我们可能有一场大战,该……”
秦天策抬起了手,声音里有了薄怒:“朕自有分寸。”
过得一个时辰,百官入朝。仍与往日一般群臣议事,一直到巳时左右,才有通传说南绍太子与西凉王爷求见,二人入殿后,一番口头说辞拜别之话。秦天策命人端上东云珍宝赐予二人带回己国,并许下他日也定当派使者前往拜访。
正当准备恭送两人出殿时,忽然有传令扬声喊:“太后驾到!”
众人停了脚步,群臣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历朝以来,东云的朝政都规定了后宫不得干政,故而即便权利大如太后,也是不得进这紫宸殿的。
却见太后手捧明黄锦盒,身后跟了一众宫人昂首踏步走上了殿,半夏也在列,她目光担忧地扫了眼某处,立即神定站立在后。若是老臣应该都识得,太后手里捧的明黄锦盒是装先帝遗诏的,现在看太后架势,明显就是有事要发生了。
秦天策不动声色地问:“母后,不知何事劳动您大驾到这紫宸殿?”
太后并不理会他,直接走到殿前打开了锦盒,从内拿出了明黄诏书,扬高手举起大声道:“先帝遗训在此,诸臣听旨!”
殿下一片跪地声,只留秦天策与南越尘和西凉王爷三人还战在当下,就连瑞王与二王爷秦昊烁也都跪拜在地。太后凌厉的视线射向秦天策,却没有多言,只扬声而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一生,无寸功于社稷,无利于百姓,愧对祖宗。朕今寿至,龙御宾天。尊先帝遗诏,封皇后之子皇二子天烁为帝,望众卿鼎力辅佐,且勿辜朕之所望。钦此!”
底下一片静谧,无人敢高呼万岁领旨,可心中却都忐忑不安,这太后念的遗诏可是真的?为何与之前皇上登位前的遗诏不同?
太后见此情形,不由大怒:“放肆,你们居然敢抗旨?此乃真正的先帝遗诏!”
秦天策忽然笑了,不辨喜怒地说:“母后,您可能头昏了,父皇的遗诏早在几年前就已宣读,何来真假遗诏呢?来人,请母后回宫,宣太医!”
“秦天策!你休要再胡言!当年你逼宫夺我儿皇位,今日哀家就是来揭穿你真面目的!”
“哦?依母后的意思是,定要辩个乾坤了?那不妨请老臣来辨认遗诏真伪吧。宁丞相,请上前来接过太后手中的遗诏,好好辨认下字迹。”
宁相被点到名,不敢不上前,可心里却是惊怕莫名,这事……可是要命的啊。
却听太后出言阻止道:“不用宁相,请穆太傅来鉴定就可。”哼,宁相乃青妃生父,难保他不为皇帝说话。今早已确定昨夜凤染宫里出了事,那里重兵把守,她与烁儿约定的时机已经来到。
一位长须老臣走出了列,正是穆太傅,他乃两朝元老,足够有资格担当此任。他神态严峻,走至太后跟前,弯腰行礼道:“还请太后让老臣一窥诏书中的字迹。”
太后只皱了皱眉,就把手中卷起的诏书给递到穆太傅身前。此遗诏她已经看了千百遍,里面的内容早就能背下,故而刚才都无需打开来读,只高举在头顶,意在威吓四野。先帝诏书为与当朝皇帝的诏书区分开来,背面的龙纹会比现在的要黯淡,从表象来看,这的确是先帝的诏书。
穆太傅打开诏书看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道:“是先帝的笔迹。”
太后一听,神色疏缓开来,眉间有了得色,正待怒喝秦天策,却又听穆太傅再道:“只是,这不是先帝传位遗诏,这是一封先帝在位时的诏书,宣的是封后事宜。”
“怎么可能?”太后脸色大变,一把夺过诏书细看,这回真的是脸变的煞白,口中喃喃:“不可能。”这居然是一封当年先帝册封她为后的诏书,此诏书的确收在她身边,可与先帝遗诏是分开放置的,怎么可能会拿错?
忽然忆起之前是让凤姑去取的锦盒,难道……凤目怒视过去,凤姑接触到她的视线浑身一震,她服侍太后多年,自然明白她眼中的涵义,娘娘以为自己出卖了她!匍匐着爬到太后脚边解释:“娘娘,老奴什么都没做,您要相信老奴啊。”
太后怒的一脚把人踢开,不管是不是凤姑做的,现在也是功亏一篑,这第一计以先帝遗诏震赫全场已经无用,既然决定今日动手,她又如何会没料到这步呢?手一击掌,百官之中立即站出数十位武官走到二王秦昊烁身旁,高喊:“太后乃先帝亲封皇后,先帝有诏传位吾王,大家看清楚了,分明是六皇子夺位逼宫,我等不要再被他迷惑!”
群臣哗然,没有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发展到这样。此时二王秦昊烁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昂首站在那处,一股王者之气油然而生。
而瑞王等人也都站到了皇帝身前以作护卫,今日一战,看来是在所难免。
正文卷 170。谋定
场面气氛一时凝滞,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秦天策目露讥讽,冷笑道:“还有人要站出来么?”视线扫了一圈,果真陆陆续续有人站到了二王的行列,若不是早就查明这些名单,恐怕今日当真是要政变了。而熙熙攘攘留下的居然大都是臣,除去兵部尚书周达沉目旁观。
宁相见此情形吓得面色全无,这是要逆天了吗?可却不敢出列来喝斥,还是言成晓跨出一步,怒喝出声:“尔等都是要造反了吗?竟助纣为虐?”
秦天策看了看二王与那班倒戈的逆臣,再看看神色得意的太后,不由轻笑一声:“阿瑞,看来今日朕是孤掌难鸣啊。”瑞王冷笑三声,“乱臣贼子,也想造反?”
“阿瑞,你为何这么死脑子呢?一定要帮他吗?”一向低调隐忍的秦昊烁终于开口了,目中精光四射,“秦天策,你也有今日?当年是本王没有防备,中了你的奸计,这一次本王卷土重来,你就束手就擒吧。”
秦天策脸带威仪傲视:“就凭你?朕可以赢你一次,就能赢你第二次。”此时瑞王已经提了内力高呼:“禁卫军何在?”
“属下在此!”不知何处传来齐声呼吼,随即从殿外涌进一群黑色军甲,把殿内所有大臣团团围住。另有一群围住了南绍太子与西凉王爷以作保护,请二人转移到殿外,南越尘只脸色肃穆地扫了眼场上形势,就默不作神跟着禁卫走出了殿门。
太后大惊:“你早有布防?”怎么会,他怎么会知道今日她们要行动?
“哼。”秦天策冷哼出声,随手从袖里扔出一本书册到地上,怒道:“此乃太后近些年收支的账目,只需一翻就可看出太后私藏公款无数,敢问太后,您这些公款用到哪处去了?”
太后双目瞪住那地面蓝色封页的册子,明明当初那刘公公被她灭口,账本也被烧了,那些证据早就不存在。皇帝如何得来另外一本账册?不,他定是在讹她,不可能拿到账本的,镇定心神道:“哀家不知你在说什么。”
言成晓却已经捡起蓝色册子翻开,朗声读:“景帝三十年,宁德宫修缮用银两千两,景帝三十四年,中秋摆宴用银五千两……太后,还要再念吗?”一干臣全都哗然,这数目当真是匪夷所思,景帝乃先帝封号,意为先帝在位期间,还是皇后的太后已经开始敛财,其目的不言自明。
太后脸色变得铁青,却找不出反驳之词。秦昊烁见形势不利于自己,立即扬声高喝:“别听他胡言,今日尔等都已与本王站出列,以秦天策之心性,在场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等若不奋力一击,那么就都等死吧!听本王号令,杀!”扬臂一挥,人已经横剑冲了上去。
武将们心知二王所言有理,且他们里面不乏忠于二王之士,立即抽出了腰间佩剑,与禁卫军们杀成一团。忽见太后连击三掌,不知从何处现身十几名太监装扮的宫人,这些都是她暗中安排的死士,防的就是这样一刻,因为他们的加入,场上厮杀不再一面倒,反而成了势均力敌。
秦天策沉颜目视着底下的厮杀,脸上一片萧杀之气,韩萧没有离开他寸步,唯有他知道此时皇上不能动武,他必须要保护其安全。一声尖啸,紫卫们也加入了战斗,加上禁卫军涌入的越来越多,武将们明显抵挡不支,而太后养的那群死士也越来越多的躺在地上,瑞王才高喊一声:“若是不想自己家人丧命的话,都放下手中武器!”
武将们愣住,有人怒吼:“你说什么?”
“你们还不知道吗?就在殿外,尔等家眷已经一一被拿获,如果你们仍旧执迷不悟,那么皇上只能以叛逆之名处置,祸连九族!”
这回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甘冒大险为二王造反,从未想过会祸及家人。秦昊烁见众人神色有松动,立即扬声而喝:“不要中了他的奸计!定是在诳你们!”这一震赫,拉回了武将们的心神,纷纷面露疑色。
秦天策唇角轻勾,朝韩萧使了个眼色,只见韩萧一声啸,立即从殿外压进一名华衣妇人,秦昊烁脸色微变,宁相已是惊呼出声:“若双!”此妇人果真就是二王妃宁若双,她虽为阶下囚,脸上神色倒是并不惊乱,抬眼瞥过一圈,随即就垂了眸。
叛臣见二王妃被抓来后,这回再绷不住了,谁无妻谁无儿,都不忍眼睁睁看着她们就此横死。只要一人放下手中的剑,其他人也都熬不过去,纷纷放下了剑,到得最后,只剩几名死忠且无家眷的武将还站在秦昊烁身侧。
瑞王站定下来,横剑在胸,闲凉地说:“二哥,你若还记挂着京城两里之外的援军冲进皇城来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