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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少主坐下便是，菡萏用过了，就不打扰王爷和少主，先告退了。”菡萏却是笑着上前按着我坐下，然后退了一步，朝着端木寒翎福了福，转身离去，一时间，房中便只剩下了我们两人。
端木寒翎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端了酒壶，要为我斟上一杯，见此我却是慌了，却又不好拒绝，忙双手将酒杯递了过去：“多谢王爷。”
他见我这般慌张，却是噗嗤一笑，放下酒壶，看着我：“听青伊说起的玉少主，明明是一个活泼顽皮的人，如今在本王面前这个莫不是被换了个人？上次见你的时候都没有这般拘谨啊。”
“王爷说笑了，玉玲珑还是原来那个玉玲珑啊。”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只能暗叹一句，先前是不知道你身份尊贵，现在知道了还不得事事小心，毕竟是皇帝的儿子，万一一不小心惹恼了，那不是杀头的罪么？
“玉少主还是玉少主，只不过，当初的韩翎如今冠上了天家的姓，倒是叫少主不自在了。”他却是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轻轻抿了一口杯中冷香的叠泉，“果然是好酒，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去‘春风十里’，现在想来，不去倒是本王的遗憾了。”
“王爷若是想去，挑个时日，携了菡萏姑娘一起出游不就好了，这有什么好遗憾的。”他脸上那一抹落寞的表情让我一愣，明明是件小事，却不想他会有这样的表情，看着这张和小师傅颇有几分相似的脸，倒是叫我有几分心疼。
他却不作回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了窗外一眼，随即又看向我：“你托本王帮忙的那件事情，已经做好了，霹雳堂不会再为难你们了。”
“霹雳堂的事情真的要多谢王爷了，若不是王爷，玲珑这次不知道要惹多大麻烦。”想起来这里的原因，我站了起来，长身作礼，声音诚恳，看封鼎华的样子，金万实的事情便是这样压下去了，虽然我不知道金万实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在武林大会这个当口，自然是能不惹事最好。只是，这件事情，很多地方实在想不明白，若是呐封鼎华口中的殿下是眼前这个王爷，那么，霹雳堂应该和他交情不错，那天在醉花荫金万实又怎么会对他出言不逊……
“这件事情，原本就是因本王而起，无端让玉少主遭人陷害，该本王道歉才是，”端木寒翎只是笑，声音淡然如和风，说起霹雳堂，他倒是没太多的情绪，“只是，这金万实死得蹊跷，如今大家都忙着筹备武林大会，待结束之后，本王再命人彻查此事，还玉少主一个清白。”
“对了，还有一事，姑娘不是托本王打听解毒之法吗？”他喝完了一杯酒，放下手中的青瓷杯，却是转头看向窗外，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出去，便见了不远处的凉亭里一袭青衣坐在那里，视线被凉亭青灰色的琉璃顶遮住了大半，也看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
端木寒翎的话就停在了那里，我本以为他会继续说下去，等了片刻还不见言语，不免有些着急，想到这事情关系到小师傅，便也不再顾及那些礼节：“不知王爷可曾打听到解毒之法了？”
“本王问过柳宗主了，他说此毒也不是没有其他的解法，只是殷绵掌的毒实在少见，要等他回唐门之后，翻阅典籍找找才能告诉姑娘。”端木寒翎回过偷来看着我，脸上有一丝歉意，“所以，还请姑娘先别急，待柳宗主告诉本王之后，本王再告诉姑娘。”
那一瞬间心里掠过一丝失望，原本以为，他找到办法了，却不想最后还是什么结果都没有，我低头喝了一口酒，只觉得这冷酒猛然划过咽喉，带起一片火辣辣的炙热感，差点呛着。
“总是会找到办法的，玉姑娘不要太担心啊……”他脸上的愧疚之色更浓，低声安慰。
我这才忙抬起头朝他摆了摆手，勉强笑道：“不过是一时喝急了，被呛到了，还要多谢王爷相助，若不是王爷，玲珑还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啊……”
“本以为能帮上什么忙的，却不想连柳宗主都不能确定，”端木寒翎又为我斟上一杯酒，却是没有立刻递给我，只是握在自己的手里，“姑娘放心吧，这件事情，本王一定会放在心上的，若是可以，本王定然要将解药为姑娘奉上，以解姑娘之忧。”
“劳王爷费心了，若是真有解毒之法，烦请王爷告诉我就好，我自己去找……”想喝酒，却发现酒杯还被他握在手里，我也只能拱手作礼，淡声说到，小师傅的毒，一直是我心头的心病，如今听到这样的结果，便是再也打不起半分精神。
“这酒冷，姑娘别喝太急。”将手中的酒杯递到了我的面前，端木寒翎看我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中毒的人，对姑娘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手中的酒杯还残留着他手掌的温度，他就这样用手为我温酒，在听到那句轻柔的问话时，原本举樽欲饮的我停住了动作，眼泪就那般止不住地落下，带着对小师傅的思念和担忧，带着说不清的情愫，终于在忍耐了十数日之后，决堤而出。
第052话 高楼酒冷话情深（3）
眼前是那张酷似小师傅的脸，只是一句轻声的那个人对姑娘来说，一定很重要吧？就已经打破了我所有的防线，多少次告诫自己要坚强，要忍耐，不能脆弱，不能哭。可是，又怎么坚强，那个人是我心心念念的小师傅啊，那个说要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啊，虽然他不说，但是我知道，对于自己的毒，他是很介意的。尽管平日里看起来温和，其实小师傅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今次这般失了双腿，他定然不会想要成为任何人的拖累，若是找不到解救之法，我怕……我怕他会就这样离开我们。
“别……别伤心啊，玉姑娘，一定会有解毒的办法的，你别伤心……”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一个问题会让我哭得如此伤心，端木寒翎此刻也有些慌张，他身子微微朝前倾，伸出手来，用自己的手帕，想要为我拭去颊边的泪水。
他的帕子上有淡淡的冷香，那样的香味很像是清早晨曦落照的森林里散发出来的气味，幽冷中带着点湿气，却是沁人心脾的。我便就这样坐在他的对面，隔着一桌微凉的酒菜看着他朝自己伸手，丝质的绸缎拂过面颊，拭去满目的泪水的同时，带来温热的触感。脸蓦然地一红，竟是连哭都忘了，我不由自主地往后躲了躲。
见我往后躲，他才仿佛回过神来一般，收回了手，有些尴尬地笑笑，却是没有说话，而是把头转向窗外。眼中竟是有慌乱的神情。
“刚刚实在是有些情不自禁，从前菡萏哭的时候本王便是……”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他眼中的慌乱退去，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开口解释，“若是冒犯之处，还请玉姑娘见谅啊。”
“王爷这般怜香惜玉，玲珑又怎会觉得冒犯，刚刚是玲珑失态了……”对他的反应有些奇怪，我转头看向窗外，却发现凉亭里已经没有了人影，白楼外除了几个进出的唐门弟子，再无他人。
“也怪本王提起这事，让姑娘伤心了，姑娘放心吧，月楼主的毒，本王定然会放在心上，一找到解救之法，本王就即刻派人告知姑娘。”他郑重承诺，第一次听他提起小师傅，我先是一愣，眼中多了一抹警惕，我明明没有说过小师傅的名字，为何他会知道？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心了，逐月楼大小楼主自相残杀的事情，如今整个江湖都该知道了吧，连青伊都颇为了解武林中的事情，又何况眼前这个要出席武林大会的王爷呢。
“光顾着说话了，菜都凉了，本王叫人拿去热热我们再吃吧。”气氛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端木寒翎站了起来，便要去门口唤人进来。
他还没迈出步子，却是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进来的人显然很是着急，人还未站定就已经急着禀报：“王爷，不好了，二公子他的伤又……”剩下的话在来人看清屋中的情形之后截然而止。
顾鸢时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搭在刚刚被他猛然推开的木门上，他看着我和端木寒翎，有那么数秒，不知道自己改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我们。
顿了一顿，他才一改脸上的焦急，又挂起了那柔和得让人觉得虚假的笑容，朝着端木韩翎俯身行了个礼：“实在抱歉，打扰王爷和玉少主了。”
“菡萏不曾告诉你本王有客人在的吗？这般没规矩，真是该让柳宗主好好教教。”端木寒翎板起了脸，声音漠然，那是第一次，让我觉得眼前这个翩翩公子有了王爷的气度，“本王正在和玉少主商议要事，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
“可是……”顾鸢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最终闭上了嘴，有些担忧地转身想要离去。
“顾公子留步。”知道他们定是有什么事情不好当着外人说，我忙站了起来，唤住顾鸢时，然后朝端木寒翎做了个礼，“今天多谢王爷款待了，既然王爷有要事，我们便改天再聚吧。”
“玉姑娘还没吃饭呢，怎么就要走了……”他显然也是不想再留我，却也不好下逐客令，听我这么说他倒是松了口气，面上却是有些为难。
“我刚刚想起来，萧若离还约了我一起出去吃饭的，算起来也是该去找他了，我便先走了。”我只是淡淡一笑，便不再等端木寒翎再说什么，启步就往外走。他们也没有再做什么挽留，走到楼梯口，还能听见顾鸢时压低的焦急的声音，“二公子的情况又恶化了，想来是下针次数太多了，再这样下去怕是……”
剩下的便听不见了，那一瞬间倒是有些好奇，那顾鸢时口中的二公子会是何人，竟是让端木寒翎都这般着急……
走出白楼，才觉得肚子饿了，刚刚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又哭了一阵，现在饿得更厉害了，看天色还早，便想着出去找个小店好好吃顿饭，一路遇到好几个唐门弟子，他们见了我都是一脸吃惊的表情，走过我身边还能听见他们在背后小声议论：“那个便是逐月楼少主？她怎么会在这里？听说她和王爷走得很近……”我心中暗恼，这样下去，这话迟早是要传到两位师傅耳里去的，到时候怕是又要挨骂了，不过，为何小师傅会不准逐月楼的人和朝廷有来往呢？按理说，逐月楼所在的洛阳是天启王朝的陪都，达官贵人十分多，城北皇城里还常常有皇子公主长住，逐月楼若是选择依附了哪位达官贵族或是那个皇子，在朝廷有了个强大的依附，江湖地位定然比现在更加稳固。可是，为何小师傅会放弃这样好的机会？难道是他和朝廷有什么恩怨？
我自顾自低头想着，却不想眼前光线暗了一暗，整个人就和迎面而来的人撞在了一起。
“我正找你呢，你这是走路都在发呆啊，莫不是练剑练傻了？”熟悉而欠打的声音响起，抬头便看到了一张带着戏谑笑意的脸。
第053话 高楼酒冷话情深（4）
清风阵阵，带起长廊那头幽幽的花香，此刻时过正午，烈日当头，碧波粼粼的湖面被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颜色，萧若离站在我面前，一身劲装腰间挂剑，想是刚刚练了剑回来，额间还有一滴汗珠滴落，他低头看我，一脸戏谑的笑。
我站在他跟前，刚刚从端木寒翎的屋子里出来，哭红的双眼微肿。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脸，落到我的眼睛上时，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没有了随和的笑意，他板起了脸，仰头看向我身后的白楼：“你这是怎么了？唐门的人欺负你了？”
“啊？”见他脸上的不满，我先是有些不解，想起刚刚在楼里哭过，忙摆了摆手，“哪有，不过是刚刚风大，迷了眼睛，然后就被我揉红了而已。”
“能揉成这样你也真是本事啊……”明知我是在说谎，他却也不好说破，脸上的神色微微一滞，拉过我退到了长廊外的树荫下，才低声问我，“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不是唐门的人，莫不是是那个什么王爷？”
“其实真的没什么，你找我有什么事情？”想来这些也是我的私事，便不想和他多说，萧若离于我，始终也不过是一个朋友罢了，若不是知道他与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我和他至多也不过是一个泛泛之交，也只是护法和少主的关系，有些事情，我不想他牵涉其中。
或许是我的口气有些冷淡，他抱臂斜倚在白墙旁，垂目看着我，脸上又是那种少有的认真的表情，他就这样看着我，不说话，就在看得我心里有点发毛，想要转身走开的时候，他突然说：“我把你当做同伴，原本以为你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我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现在想来是我错了，在你的心里，根本没有同伴两个字。我不是你的同伴，水离歌也不是，你的那些师傅也不是，你心里装着的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那样低沉冷淡的声音，让转身的我收住了步子，想要开口反驳，却连转过头去看着他的勇气都没有，那一刻，有个声音在心里问自己：他说的是真的吗？自己真的是这样吗？无从回答，我只是觉得，很多事情，即便是告诉了别人，也无法解决。既然说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又有什么说的必要呢？
“我不明白，你一个人在硬撑什么？明明那么多人像你伸出手，明明那么多人在乎你，想要和你共同承担，可是，你总是在拒绝，你知不知道，一直伸手也是会累的，不要等到大家都累得不想再伸手的时候，才想起身边的人。”见我不说话，也不离开，他继续说，他的声音很低，送到我耳边夹着淡淡的清风，却是听得我心头一沉，“有些事情，说出来，你会好受许多。”
我总是在拒绝吗？或许吧，从小，我便不是那种遇到什么就去麻烦别人的性格，我是一个很讨厌欠别人人情的人，即便是一点点小恩惠，我都会一直记得，并且会想找机会还回去。我知道并不是每一个帮助我的人都是想要得到我的报偿，他们有时真的是出自对我的关系，可是，我却过不去自己心底的那道坎，不喜欢欠任何人。久而久之，便会觉得，这样一来一去很麻烦，还不如不受人恩惠，一个人活得自在些。所以，心里有什么事情，我从来不说，我只是静静做好我该做的事情就好。
“我就是不想向你们寻求帮助，我就是喜欢一个人承担，那又怎样，原本这些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即便我们是来自同一个世界，但是你又真正了解我多少？我们的共同点，不过是知道一些这里的人不知道的事情，对于这里的一切，对于现在的一切来说，都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除此之外，我们也不过是才刚刚认识不到两个月而已，你凭什么要我和你交心，又凭什么这样说我？”终于，我沉住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这些都是我自己的生活，又为何要一个外人来插手，“你想帮助人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是个喜欢受人恩惠的人。”
“不要自以为你很了解我……”丢下最后一句话，我终于不再停留，提起步子就要离开。
刚迈出两步，却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了，萧若离一步上前，从后面抱住了我，结实的臂膀环过我的肩头，围住我的脖颈，将我牢牢禁锢在了他的怀中，闷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为什么你能在一个只见过两次的人面前哭得这么伤心，却不愿意在我面前软弱一下？”
第054话 高楼酒冷话情深（5）
靠在他的怀里，还能感受到身后结实沉稳的心跳，萧若离的声音闷闷传来，低沉而略带沙哑，却让我全是一震，那一刻，我居然忘记了挣脱，忘记了思考，忘记了怎么去回答，只是任由他这般环抱着。
我想，应该是我太累了，来到这个地方两年了，还是第一次，我觉得那样的彷徨无助，那样的想要逃开一切，回到原来的世界去。虽然在原来的世界里，我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生，没有有钱的父母，没有帅气的男友，没有一份正式的工作，也没有什么特别交心的朋友。但是，毕竟那才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我在那个地方生活了二十余年，那里承载了我二十余年来所有的记忆。不像这里，就算是被几位师傅照顾着，宠爱着，还是会常常觉得无助和陌生。尤其是，今次的武林大会，从前想要出任少主，是因为想要和我喜欢的那个人站在一起，可如今，他身中奇毒，逐月楼背腹受敌，也不知道，我这一次能不能撑下去。
“累了就说，不要硬撑啊，你又不是没有朋友，别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那种事情我做过，太累了……”萧若离还在说话，声音平缓低沉，带着几分安慰，我没有挣扎，他便没有松开，只是那样松松散散地环抱着，温柔却没有半分欲望的拥抱，似乎不过是想要安慰我这个他所谓的同伴。
“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连累你们……”终于，讷讷地开口，语气里还是有了一丝妥协，或许他说得不错，我从来都是什么事情自己藏着扛着，真的是太累了啊。
头顶传来一声浅笑，他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松开了环着我的手，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