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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子夫起身,紧了紧风衣,边往里殿走:“东西送她了就是她的,她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凭儿上前来扶着她走,不平道:“可这也恰恰证明那夏美人不将卫夫人放在眼里,她的品阶比夫人低,竟是如此的胆大包天。”
谈论起她,心情就倍感不悦。卫子夫皱起眉头,应口道:“算了,此事就这么过去吧。以后她若还敢对我有放肆之意,我定不轻饶。”
这还算的上是平静日子很快就要到头,这几日的休养也十足的累,白日里打不起精神,却每每要接待不好应付的来者,一到夜晚,便沉头就睡。
回忆里模糊的清水小船、原野小屋,飘飘荡荡清晰在明媚的阳光下。大灰兔还没有产子,木屋里的陶罐中沸水豆荚扑腾着热气,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双手温柔地抚着还未凸起的小腹,满脸幸福。一声篱响,她回头望去,白衫飘逸的他手提两尾鱼,纯澈温和的眼看着她,走向她。
“青羡!”她欣喜地唤他,奔跑过去与他相拥,头上的小花落了下来。
很突兀地惊醒,她望着微风浮动的帐顶长长舒了口气,浑身软了下来。忽然间她又猛地惊起,平常她睡时门窗紧闭,此时怎么会有风呢?
远处,殿中的烛灯忽然灭了,一个黑影在瞌睡的守夜宫女颈上一刮,宫女立马晕睡在地上。卫子夫正要大喊,黑影已经靠在榻旁,捂住她的嘴。
她铮铮大着眼睛,无论如何都不会不认得这张面具的,她扒下捂着她嘴的手,又是慌张又是喜悦:“你……你怎么夜探皇宫!”
面具里,他低低笑着,握上她的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我来看看你。”
她倾身扑入他的怀里,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解开他的衣衫看看有没有伤口。那日在山上,她看到遍地的血迹,现在想起还腿脚发软心底发慌。
在这样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只有他们二人榻上相对的时刻,虽知她解衣之意,但这衣服解得也太诱惑人心。云青羡一把握住她两个拳头,另一只手将它们抱在掌心,摇摇头:“我身上的伤,都已经好了。让我们好好说说话,我不能久留。”
两手都被他握着,卫子夫只好点点头。云青羡揉着她两手背,带着它们圈住自己的腰,低低犹豫的话中很是难隐和愧疚:“对不起,我能进得来皇宫,却不能立马带你远走高飞。对不起,蜓儿。”
现在刘彻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就连夜探披香也是他大胆赌个侥幸,只要不被人发现。而如果他要带着她走,母亲和姐姐都会被连累,他是万不能做不孝子的!
对上那双眼睛,斜窗的月光下,她满是神情与温柔,简直出乎他的意料。她温婉含笑:“今天见到你,是老天给我最好的礼物。”
嘴角泛起一丝冷厉:“可是老天对你太狠心了。”他摸向她的腹部,“还疼吗?”
她点点头:“疼。”她很是委屈地靠进他怀里,小手揪着他凌乱的衣襟,“以后,你还会来吗?”
他被她惹得心中荡漾,他抱紧她:“会的。”
一句“会的”,就是一个承诺。人生并不能保证你能遇见你想遇见之人,但在爱情面前,每个人心中都不免有所悸动,如同露珠滴落在花蕾上的微微颤抖,必需小心守护。即使明明知道它不该存在,却偏偏无法说服自己,从而义无反顾。
第093章失去耐心
接连数日,云青羡再没来。卫子夫日日相盼,只是想跟他见一见、说说话,可这连日没有消息,她想得害怕,种种不好的可能都跳跃于脑中。终于在第十五日,深夜的披香内殿又有了动静。
她从榻上惊起,果见熟悉的黑影坐在自己榻旁。看到她醒了,他似乎笑了笑,声音很轻,然后伸手从背上解开包裹放在榻上:“你看。”
“木琴!”卫子夫惊喜,接过木琴放在膝上,指腹一点点摸着每一根琴弦。离开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木琴在破旧的木屋里雨打光晒,细腻的纹路被泥灰深嵌,一条条久经延伸的细脉,俨然成了这架木琴别有的纹案。她抚着干净平滑的琴身,相守相伴的场景历历浮在眼前,她傻傻问:“这几天,你就是回去取这把琴?”
云青羡点头,微笑握住琴的一角:“这是我送你的,怎么可以让它孤零零地丢在那里。不过……”他顿了顿,有些失望继续道,“这把琴恐怕你只能藏着看了,若是被人发现……”
的确弹不了。披香殿从来都没有琴,若有人听见从这里弹到琴音,又看见她抚的是这样一把木琴,恐怕会起疑心。不过这把琴对她来说可不是简单的只是琴,这也是睹物思人。她惨然一笑,温柔说:“嗯,我知道。每天睡前,我都会拿出来看上一看。”
颇感到欣慰,却又带了一心的愧疚。他伸手摸上她的头侧的小髻,顺手抚着垂落的长发将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才说:“好、蜓儿……近日我家中有事,可能不能常常来看你。”
“嗯。”她答应得很快,丝毫没有怀疑。因为他本就是个江湖自由人,并且他说的她都信,她靠在他肩头,无心问了一句:“青羡,你家是做什么的?”
云青羡想了想,说:“生意人家。所以我父母经商回来,有些事希望我着手去干。”
她抬起头奇怪:“那你的一身武艺……”
他说:“我从小爱武,父亲就请了武师。怎么?你怀疑我?”
“不是!”她用力摇摇头,极力否定云青羡说的,望着他的眼神忽然沉淀,一丝哀伤一丝请求,“青羡,你父母经商,必定认得不少名门贵族,如果有好人家的女子,你……你能不能不要娶她们。我答应你,我会尽快完成宫里的事,最多……最多半年,你等我好不好?到时候就带我走?”
他心里因她的这番话拍了个惊天骇浪,与其说是喜,不如说更多的是惊。他张张口,轻问:“你要的……真的不是后位?”
她迫切想得到他的答案,拉紧他的手臂:“从来都不是。你等不等我?”
“我……”一时之间,他竟是哑语。可能是因为太突然,所以一切都还没想好,可是心中复杂难辨,先前的喜和惊已全然感受不到。
她究着他的神色:“你不愿意?”
看到她眼里越来越深的失望和悲伤,他一把搂住她,有些激动:“不是。正如你所说,天下都是他的,我现在还没有想到哪个地方可以容纳我们一生一世。我……我也答应你,最多半年,我一定会想到安妥的办法。那个时候,你若还愿意跟我走,我便带你离开!”
脑子里固然还没有想法,可就是这么随心说了出来。他抱紧她,为方才的一时失措愧感万分。半年的时间,他一定要逐步安顿好一切,然后带着她全身而退,天下之大一定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卫子夫慰心笑了,原来他方才顾忌的只是这个。她安下心,却仍有担心的,她问他:“那我跟了你,就是二嫁的女子了,到时候你会不会嫌弃我?”
会不会被心爱的人嫌弃,这是大多数女子都在意的问题。不漂亮会不会嫌弃,暴脾气会不会嫌弃,爱吃醋会不会嫌弃,管得紧会不会嫌弃?这一系列的问题将来还得一一考证,而她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关于二嫁。
“说不会……那还是有点违心的。”云青羡艰难吐出后面的话,在卫子夫就要发火之前将她在怀里按了按认错,“是我来迟了,是我的错!不过以后的日子你要好好补偿我,都是属于我!”
她偎着他,满是欢喜。
自认陷于爱情的人,往往是迷失的。不日,她下了一个决定。
这天,外面下了大雨,空气顿时凉了几分,让人寒颤。
王初颜从宫外回来,从袖中抽出一个信函交给卫子夫。卫子夫打开看了看,满意点点头,亲自将信函封上。王初颜看着她一系列动作,有些话想说但总开不了口,压着脸看她封信。卫子夫命她去宫外最好的书信师那里写一封信,模仿的笔记不是自己,而这封信又足以有杀头灭族之罪。虽说给了书信师不少银子,他也有自己的行规,但这么做总归是留下了后患。
卫子夫急于速成,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刚将信函封好,外面有人喊话,刘彻来了。
刘彻走得极快,杨公公说看见王初颜空手从宫外回来,他便猜想卫子夫又有了什么行动,可竟是连他都不知道。进门的时候直接望向殿内,因是白日,所以并未放帘帐,故将她藏东西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停留半步,直接向前。
慌乱之下,卫子夫匆忙起来拜见,心中暗喊糟糕。拜见的话才说到一半,刘彻就已经略过她,将她拦在身后,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将妆盒下的东西拿在了手中,正是那封信函。
刘彻眼扫函面上的收字,顿然一惊,冷凝的目光落在卫子夫身上。接着,他撕开信函,抽出里面的纸书,快速过了一遍,最终将定格在最后的署名。阴沉的脸线有些缓和,指尖一动将信纸团捏在手中。
卫子夫收起脸上的窘迫与慌乱,上前一步镇定说:“通敌卖国,这个罪足以让他们陈家绝后。”
刘彻神色常态,并没有一丝愤怒之色。在他发现这封信函之时,她就在心里幻想他的愤怒他的吃惊,可这一回,他竟并无动作,只是拿着这信笺似乎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声音更是平静:“陈家与各路官员都有连通,倘若真要治他通敌卖国,可能牵连大一大批的人。我只是想让他们压住他们的势力不在我之上,可没有要灭了他们。况且你这凭证都是假的,这样可是冤杀啊!况且这也极可能和领国生了是非,得不偿失。你这颗棋,走得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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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上门提亲(加更)
他的耐心在这一刻简直把她逼急了:“顾这顾那,几年了还没有一个万全之策!”
他打开香炉,将信纸放进,看着它被香火一点点吞噬,静静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她不想他会说出如此低委的话,心头的急火顿时灭了一半。他转过来,面对一言不发的她,自嘲笑:“我的确没用!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好,做皇帝还怕这个怕那个,需要你替我出谋划策,现在连你都等不及了!我至今都给不了什么,我果然没用!”
卫子夫感到他似乎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心绪激动所致,不由害怕起来,喃喃说:“对不起,这次是我的错。我不该冲动,没有多想就……”
他的苦笑更深了:“我要的不是这个。”他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将心中的苦闷都吐了出来,“你若心里有我一分,绝不会这样做的。我许你的,一定会给你,你急也急不得。”
她在心底笑起来,他许她的根本就不是她最想要的,那只不过是当时搪塞他的一个借口。可是想到如此,她面对这个男人,心中一点点愧疚,垂下眸静静望着他鞋底沾满湿花的玉边高靴,直至走出这个大门。
她踱步到门前,他瞬间转没在磅礴的道中。她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还散着墨纸烧成灰烟的焦味。有些东西,燃烧的时候不知不觉,待到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成了灰烬。
王初颜站于殿外一旁,她的鬓发湿乱,回来之后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卫子夫看她一眼,面对这样的她也是无言以对。正转身时,王初颜忽然跑进来跪在地上,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眼中满是乞求。她尽可能说话平稳,轻轻道:“卫夫人,那两夜的事初颜都知道,恳请卫夫人三思!”
这一低语,卫子夫惊吸一瞬,将她拉到内殿。还没站稳,王初颜再一次跪在她面前:“卫夫人,初颜求你,不要再想他了好吗?你是皇上的人,就算皇上对你做了再多的错事,依然是你的丈夫,公主的父皇!不要再想别人了,不要一错再错!”
她怔了片刻,嘴角抽了抽苦笑,缓缓地:“初颜,原来你也觉得……这是错的。”那种堵闷的感觉再次席上胸前,她两腿缓缓一弯,同样跪坐在地上,神色复杂,“回到皇宫后,我再也找不回那份肆无忌惮的心情,每次看到青羡,心里就充满了欢喜。还有那一点的愧疚,我不知道那是对他的还是对皇上的,我一直在问自己,错了没有?错了没有?”她抬起脸,那双眼里尽是无奈与酸涩,“是!皇上从前……固然有些地方对不住我,但他是我的丈夫,我却背着他对别的男人付出感情,这已经不是单单‘犯错’二字可了,是走了邪道,是违了妇德。可偏偏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却是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卫子夫这样与她跪坐于地,相当于促膝而谈。王初颜心软,但想到后面的可能,还是狠心坚决:“你们本来……就是不应该。卫夫人,只要你不再见他,一切都可以挽回!只要卫夫人能够一心一意,所有艰险必定能化险为夷!”
不再见他,一心一意!那夜做出的决定和承诺,就要因为单方的她而未行先折。她左右两难,下不了决心,只是答应:“嗯,让我想想。”
大雨下得快,经过一天一夜的倾诉,第二日便放晴了。半个多月的休养,卫子夫身体已好得差不多,只是每每想起那从未来到世上的孩子时,心里就落了千丈,再想到昨日之事,这心情更是堵上添惶了。以为这日又得昏昏糊糊地过,不想来了风风火火一批人,不少仆人挑着大小红礼停在披香殿外。
进到披香殿来的,只一人,正是卫青。他的朝服还未换下,看起来比往常见到的常服更为稳重成熟,另带了一种严肃之气。宫人们立即认出是他,太监引他入客殿,宫女跑到内殿去禀告卫子夫。
不出一会儿,王初颜扶着卫子夫到了。她坐在主位,见到他,之前也听了宫女的叙述,首先笑问:“今日青弟怎么又空闲来我这儿,听说外面还带了不少的人。”
殿下站立的卫青微一沉吟,缓缓道:“臣弟……特来向卫姐要一个人的。”
卫子夫奇怪,倒是有些惊喜,玩笑问:“要人?我这披香殿里,有你要的什么人?你带那么些人,难不成我不允你,你就要抢了?”
卫青笑了笑,说:“卫姐说笑了,你之前不是一直怪我没有娶妻吗?”
果是如此,卫子夫连连点头,笑不拢嘴:“如此,好说好说!你先说你是看上了哪一个,我好问问她的意见。”
卫青拱手微低头,一丝无奈的苦涩勾了勾嘴角,但很快散去。他说:“不是旁人,正是你的贴身宫女,凭儿。”一边说着,并从袖中逃出一张黄折,“这是皇上亲笔允的折子,日子已经选好了。”
“皇上……”闻言,气氛顿时沉了下来。卫子夫惊奇,高扬的心情也一下子跌入谷底。竟是刘彻先允的!既然是刘彻允的,还选了日子,看来卫青走的这一趟不过是形式形式罢了。刘彻……怎么会想到把凭儿许给卫青呢?想不通。
卫青双手呈着折子,这个折子代表了刘彻的用意和他的用意,不过卫子夫现在还是不能明白的。他将折子再上递了递,卫子夫才回过神,让下面的宫女去拿,接过折子看了一眼,果然是刘彻的以允的,日子选的很急,现在算来,也只有大半个月时间。
她将其合上,交还给卫青,笑说:“时间有些仓促,什么都还没准备,日子怎的定得这么近。”
卫青微微含笑,折子在手上拍了拍,别有深意:“这件事,是皇上和臣弟在半个月前就商定下来的。因为卫姐的身子不舒服,也就没有打扰。不过自那日起,皇上就派人让太中府开始筹备,红绸喜字连同披香殿的一起订了。今日前来主要是问问卫姐的意思,顺便下聘和量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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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妄想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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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前就已商定?现在还连同披香殿一起做好的准备?早有准备,面面俱到,她倒不清楚这到底是刘彻的意思还是卫青的意思了。不过,卫子夫仍是试探问:“嫁衣,一个月能赶出来吗?就算赶出来了,怕也不细致。凭儿虽只是我的宫女,但女儿家一生只一次的大事不可粗粗了了。”
卫青说:“皇上也特许尚衣苑的老手为凭儿做嫁衣,相信不会马虎,一定细致。”
果是无可挑剔,但还是没能从卫青口里问出他们如此打算是为了什么,难道卫青真的对凭儿有意,可为何他的脸上并无多少笑意。此事已成定局,种种疑问,都憋在喉咙口,但毕竟这是他和刘彻之间商议的事,她也不好多问,于是便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她转头,问身边的王初颜,“凭儿呢?初颜,初颜?”
连叫了两声,王初颜才回过神来,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卫子夫再问了一遍凭儿的去向,她才回答说:“去为夫人端药了。”
闻此,卫子夫拂手请卫青席上:“青弟先坐,凭儿马上就回来。”
卫青淡笑而拱手:“我先让人把聘礼和裁缝带进来。如果有哪里不合适,还请卫姐及时告之。”
卫子夫含笑点头,卫青拜退。身边的人儿似也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