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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点点头，面色稍微和缓，说道：“知错就好，要知道书上的字句并不是读完了记住了就完了，而是要在日常生活中照实去做，要不然先贤们总结出这么多的道理，到了你们秀才的手里全成了废纸一张，又有何用？”
李公子惭愧地说道：“母亲教诲得极是，儿子记住了。”
李夫人点点头，微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道歉是要的，不过你父亲做错事在先，而且柴房简陋，村子里的人也霸道，到时候就算你爹爹同意放夫人回去，估计他们也不同意，所以趁着黑夜送夫人出去也是最好的办法。”
李公子直起腰，欣喜地问道：“娘亲的意思是？”
李夫人笑了笑，走到素颜面前福了福身子，说道：“委屈夫人了，我家老爷对夫人无礼，还望夫人海涵，这里有干净的衣物，请夫人换上，然后让犬子送夫人出村。”
素颜接过包袱。福了福身子，笑道：“谢谢夫人。”然后接过李公子递过来的烛台，走回到柴房，将柴门轻掩上。
打开包袱，里面有一件半成新的衣裙，衣服款式和面料与李夫人身上的穿的相似，应该也是她平常时常穿的衣服，还有一双崭新的绣花鞋，鞋子上浅紫色的***，素雅而恬淡。包袱里还有一把梳子，一枚镜子，一块被层层手绢包着的半湿的毛巾，还有一盒胭脂，不过看它的成色黯淡，想必李夫人也好久没有用了。
素颜匆匆把衣服鞋子都换上，再用梳子将一头蓬乱的头发梳好，简单地挽了一个髻，再用湿毛巾擦了把脸，拿出镜子看了看，舒了一口气，总算恢复了些人样。
将腰间的竹筒子裹进脏衣服里，然后塞进包袱，连着镜子、毛巾、梳子都放进去，打了个结，背在肩上，打开房门，对着两人微微一笑。
李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对李公子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赶快上路吧，小心一些。”伸出手拢了拢儿子的衣襟，直到此时，来自的慈母的疼爱终于从眼里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
跟着李公子走出李家，走到通往村外的小路上，四周一片黑暗，村子里的人家爱惜蜡烛，所以等到天黑就上床睡觉。
为了不被人发现，李公子也没有提着灯笼出来，只有一轮天上的月亮静静地照着凹凸不平的小路，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声。
一路顺利地来到村口，李公子站住，揖了一礼，抱歉地说道：“小生就送到这里了，前面的路夫人要小心一些。”
素颜弯了弯腰，谢道：“谢谢小李公子带路。”
李公子连忙还礼道：“夫人太客气了，这是家父不对在先，小生是在为家父弥补过错，这是小生应该做的，夫人不用谢我。”
小李公子直起身子，看着素颜，好像有话要说，可是又吞吞吐吐说不出口。
素颜笑道：“小李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红了红脸，小李公子犹豫再三，终于轻声问道：“为何都没有看到妮子姑娘？”
素颜沉默了一下，反问道：“公子知道妮子姑娘父亲如何了吗？”
已是夏天的夜晚，夜风有些凉，小李公子颤抖了一下，脸上的红晕退去，面色在月光的照耀了下有些惨淡。
素颜疑心大起，连忙问道：“情况不好？”
小李公子又战栗了一下，惶恐地说道：“不……不……是……”
素颜皱了皱眉头，问道：“到底是还是不是？”
“不……是……”小李公子的脸又白了白，一咬牙，说道，“是！”
素颜感到一阵昏眩，双手本能地往前抓了一下，抓到一双手便紧紧攥住，这才站稳了身子，定了定神，素颜收回手，头脑却一片混乱，妮子已经凶多吉少，如果老爹再出什么事，她就是死也抵制不了对他们的愧疚。这对父女全心全意帮助自己，可是没想到她就是一盆祸水，间接害死了心地这么好的父女……
“什么声音？”突然听到一阵异声，而且越靠越近，似乎正往这边赶来，声音纷杂，在这个夜晚格外大声。
素颜连忙收住漫游的神思，凝神一听，这声音很像有十几匹马的马蹄踏在大路上的声音，莫非是唐风已经带着商家军营的人过来了？
不一会儿，马蹄声便在他们的身后停下，从马背上跃下十来个人，打头的是唐风和一个小将装束的人。
李公子诧异地看着走近的唐风，喃喃问道：“唐公子怎么带了这么多兵过来？难道他不是去取银两了，而是去官府状告爹爹敲诈勒索？”旋即又摇摇头，说道：“如果是去告状，陪同的理应是官差，怎么会是士兵？”
明白过来是中了他们的圈套，李公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脸上隐隐上升一股怒气，压抑着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素颜福了福身，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公子，二千两银子着实多了些，我们姐弟两实在凑不到，家乡离这里又远，一时来回便要耗去一个多月，若是让我师弟一个人去家里拿银子，一来路途遥远，我放心不下；二来在一个月时间里，我孤身被关在你们家，而村民对我又是心有抱怨，这一个月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而且妾身又有重要任务在身，耽搁不得，所以便让师弟去商家军营找一个老朋友，希望他能帮助我们和平解决这件事。”
殷素颜讲得客气，李公子也找不到反驳她的话，李公子只好将怒气压回肚子，但是想起自己和母亲一片好心帮助她逃脱，而她却瞒着他，李公子还是有些生气，想到这个小将过来，可能就是受素颜指使来对付他的父亲，李公子便感到一阵紧张，慌神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说动商家军的士官，你们想对我爹爹怎么样？”
素颜福了福身子，友好地说道：“妾身一个妇道人家，没有什么身份，虽然村长老爷对我们姐弟俩多有无礼之处，但是公子和李夫人都是好人，素颜不是气量狭窄之人，不会放在心上的。”
李公子舒了一口气，接下来便催促他们启程，说道：“时候不走了，夫人快和他们走吧，若是天明大家醒来，看见这么多的士兵来到这里，以为又有战事来临，莫要吓破了他们的胆子。”
“走什么走？”唐风大眼一瞪，大声说道，“就像这样打翻我们了？你们不是还想将我和师姐祭山吗？”
第三卷 回到京城 第一百九十五章 老爹之死
第一百九十五章 老爹之死
李公子一口气又提到了胸口。有些慌张，他紧握住拳头，尽量使自己沉着一些，说道：“这确实是村民们的不对，但是唐公子和夫人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吗？而且夫人都已经说不再追究此事，莫非公子想要反悔？”
素颜挡着唐风，对李公子微微一笑，说道：“妾身说不计较便不计较，李公子请放心，但是李老爷在村子里横行霸道多年，暴敛财务，鱼肉百姓，以至于怨声载道，素颜既然请商将军的将领过来，就是希望能够替村民们讨个公道。”
李公子的脸色有些发青，紧张地问道：“你们想怎么样？”
素颜福了福身子，笑道：“公子可以先去跟村长老爷通告这些事情，让他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妾身先和师弟去看看妮子姑娘的爹爹。”
提起老爹，李公子的脸色又青了几分，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手有些发抖。
素颜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扩越大。连忙追上几步，问道：“老爹究竟怎么了？你们将他们怎么了？”
“不是我！”很是害怕，李公子大声喊道，“是他们！是他们做的！”紧接着疾步往后退去，转身后便发了疯似地往村子里跑去，脚步踉跄，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唐风挠了挠脑袋，奇怪地问道：“他怎么？”
转头看见素颜的脸色也变得分外苍白，这才警觉到事情不好，于是马上对素颜说道：“老爹是不是……有危险？”努力找了个不突兀的词语代替。
素颜紧接着说道：“快去他们的茅屋！”说着也顾不上身后这么多人，便拔腿往妮子的家跑出。
唐风看着素颜的脚步也很是不稳，匆忙中带着慌张，瘦弱的背影在月光下看起来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悲哀色彩。
害怕素颜出事，更害怕老爹果真如他所料，唐风两忙跟着追上，只是多日来的疲惫忙碌，他的体力也所剩无几，脚步只比素颜快了一些而已。
跟着唐风过来的将领也明白过来出事了，于是对身后的十来个士兵打了个手势，牵着马儿轻声潜入村子里。
商家军的军规很严，其中有一条便是与民无犯，商家军在这里驻扎五六年之久，但是没有同当地的村民有过大的争执，反而经常帮助他们排忧解难。而且在商将军的带领下，商家军多次击溃大喇国的侵犯，捍卫了他们美丽的家园，所以在当地的名声很是不错。
此次叛乱。为了赢得民心，商家军更是将这些条条框框的军规执行得非常彻底，所以他们更加不敢大意。
唐风和素颜一起奔进院门口，看见屋子里凌乱得不成样子，院中的两块石磨，一块不见了，另一块被推倒在一边，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被洗劫一空，灶台也塌了半边，到处都散着茅草，在轻微的夜风里轻轻颤动，诉说着不久前的一场动荡，看起来格外苍凉。房门洞开，一扇已经不见了，另外一扇歪歪斜斜地挂在墙边。
素颜和唐风奔进屋子，屋子里没有烛火，只有大片大片的月光透过茅草盖的屋顶上的漏洞中洒下来，屋子里的情况虽然没有屋外这般凌乱，但是也好不了多少，墙壁上的锄头铁锹等农具皆不翼而飞，蓑衣上的棕毛也被揪了一半。几把吱吱呀呀摇晃的椅子还在，桌子也在，只是只剩了三只脚，为了不让它跌倒，其中一边被人用两把凳子给垫着，桌子上趴着一个人，正在熟睡。
通往里屋的白花蓝底布料也不见了，借着月光，两人站在门口，便可以将二十几寸大的小屋子一览全无，衣柜翻开，里面的衣服全部被洗劫一空，连快破碎的布料也不见了，床上的帏帐和棉被也没了，只剩下一家空荡荡的床架，孤零零地站着。
小将带着士兵走近院子里，突然的一声马嘶划空传来，桌子上的人抖了一下，抬起头，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见屋子里进来了两个人，又揉了揉眼睛，问道：“谁啊？”接着不耐烦地说道，“该拿的你们都已经拿走了，剩下的就是这茅草屋和李老爹的一条命，你们是不是也要啊？”
“李大婶，是我！”唐风说道。
“是唐少爷啊？”李大婶又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看清楚是素颜和唐风两人回来了，于是站起身，捶了捶发酸了的胳膊。
“怎么成这样了？”唐风震惊地问道。
李大婶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走了之后，村长老爷就带着几个整天在村子东游西逛的坏小子来，说老头子欠他钱，将里里外外值点钱都给拿走了，就是拿不走也砸掉，附近的一些邻居，见妮子不在家，老头子躺在床上动惮不得，于是大着胆子屋子里的东西统统扫了一遍，就是点碎布头也捡走了。”
“你怎么不想办法阻止？”唐风红着眼睛，滔天的怒气找不到突破口，于是冲着李大婶发出来。
李大婶白了他一眼，嘀咕道：“唐公子这话说得好没由头，我一个女人家，怎么劝得住他们这多男人，万一惹恼了他们，把我打得断胳膊断腿，谁来伺候我？我一死了丈夫，二没有儿子，三没有像唐公子这样的好人找婆子伺候我。难道要让我躺在床上渴死饿死？”
见李大婶嘀嘀咕咕地还嘴，唐风更加生气，怒道：“那也不能放任他们这么欺负一个老人家吧，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好了！”素颜瞥了李大婶一眼，回头对唐风说道，“先不要争这些有的没的，先去看看老爹怎么样了？”
说着快步走到病床边，看见老爹已经醒来，一双浑浊的眼睛泛红，含着泪水，眼眶四周布满眼屎。面容比起离开的时候消瘦了许多，虚弱得连咳嗽都不能了，一口痰含在嘴里，吞吐不得，将所有的话都堵住了，只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素颜听了半响，还是听不懂他讲了些什么。
老爹慢慢伸出手，搁在床边，颤颤抖抖地指了指里屋，再缓缓收回手，费力地指了指胸口之后，便无力地垂下，呼呼地喘着气，喉咙咕噜噜地响动，双眼直直地看着素颜。
素颜明白他实在问妮子在哪里，可是这让她怎么回答？说妮子已经摔到悬崖底下？说她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说她连她的尸体也没找到？别说老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就是她，到现在也无法从自责中走出来。
素颜当做没有听懂，伸出两指搭上老爹的脉搏，发现他的脉息微弱，迟缓得几乎摸不到，能撑到现在不咽气，全是抱着能再看女儿的希望。
一切都是她的过错，让一个老人无法安心地离去……
素颜的喉咙开始发紧，按着老人干瘪的手腕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害怕被他发觉，她连忙收手，无奈却被老人反手握住了，感觉到了素颜的异常，老人的动作也比平常快了一倍。
素颜微微一挣，没有挣脱，想不到刚才连抬手也是问题的人力气变得这么大，她的心里又酸又苦，连挣手的力气也被老人全数抽走了。
“妮子……妮子……”老人费力地抬头，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女儿的名字几次，就是凑不齐一句话。
又是张了张嘴，再也发不出声音。老爹直直地看着素颜，眼里的希望执着得让人心碎。
唐风眼眶酸酸的，头脑一热，马上说道：“妮子她……”
“唐风！住口！”害怕他说出不好的事情，把老人眼中仅有的希望也给击碎了，素颜连忙回头喝住他。
唐风瞥了瞥素颜，又看看将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的老爹，眼中的希望变成了乞求，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液体滑落，让他的心头堵堵的。
拉过素颜，唐风小声地商量道：“若是不说出真相，老爹就是死也不瞑目？”
素颜回头看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这边的老人，看见他的眼神带着强烈的不满。叹了口气，回头对唐风说道：“你若是告诉了他，他更不会瞑目！”
“怎么会呢？”唐风说道，“如果知道妮子姑娘已经在那边等着了，老爹便会愿意下去去陪她，若是运气好，可能两人还能继续投胎做父女，这也是老爹和妮子的愿望，不是吗？知道即使他走了，也不用留妮子一个人在世上受苦，老爹应该会开心的。”事到如今，唐风也已经接受了妮子不在人世的事实。
素颜默默地摇了一回头，眼睛看着地面，像是自言自语，说道：“没有一个父母希望孩子陪着自己一起死的，通往地狱的路太漫长，又不满了无数的未知之数，为了能让子女在人世多逗留片刻，当爹做娘的就是上到山下油锅也愿意。由己及人，我就希望我儿子能够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地在这个人世活上一百岁，甚至和天地同寿。”
“那怎么办？”唐风问道，回头看见老爹的精神愈发不济，可还是挣扎着移动到床畔，伸长了脖子，希望能从他们那边听到一些关于妮子的事情。
素颜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为了能够让他安安心心地走，有欺瞒这个法子了。”
“怎么欺瞒？”心有不忍，唐风收回目光，问素颜。
素颜沉思了一下，靠近唐风的耳朵讲了几句话。
唐风的脸色变了变，连忙摇头，不及素颜说完，便大声嚷嚷道：“你要我欺骗老爹，不行！不行！撒谎是小人才干的龌龊行为！”
“为了老爹的病情，你就不能隐瞒一下吗？”素颜着急地说道，压低着声音，但是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老爹的耳朵了。
老爹一双没有多少力气的手抓着床板，又将身子往他们这边挪了挪，希望能听得更清楚些。
“本来妮子姑娘只是两只脚都被崴到了，留在天山的一个小茅屋里回不来，我们待会儿请人将她抬回来就好了，这么点小事，为什么你还要瞒着老爹不让他知道？”
素颜急了，紧张地看了看老爹，骂道：“你就不能小声些吗？老爹全都听到了！”
看见老爹的头又往这边伸了伸，唐风愈发大声地说道：“本来就不是了不得的大病重伤，只是崴了两只脚而已，为什么说不得？”
“我不是不想让老爹担心吗？”素颜也大声地说道，只是喉咙有些颤抖，听起来声音很不自然。
不过老爹的注意力全放在两人对话的字句上，于其他根本抽不出精神关注，听见她们说妮子只是崴脚了，所以回不得家，遂松了一口气，支撑着全身的力量也立即被抽了，软软地趴在床板，右手无力地垂下床边，剩下的力气只够喘气。
素颜见他已经不好，连忙奔过去。扶他在枕头上躺好，紧紧地握着他发黑的手，哽咽地说道：“老爹放心，我请来的人已经去天山了，您天明就可以见到妮子了。”
老爹喘了喘气，堵在喉咙里的一口痰终于吐出来了，感觉喉咙轻松许多。
老爹抬起头，对素颜笑了笑，一字一顿地说道：“妮子……好……我……放心……孩子从小……没娘……没亲戚……夫人……婆家……”
一句尽管讲得断断续续，含混不清，但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