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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在侧-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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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顿时暴怒,眼里充斥了血丝冲到我面前,掐着我的指尖不住颤抖,带动肩头的脆弱。他仍用逼人至极的愤怒压我,用沉淀深厚的痛恨怒视:“莫要与我胡说八道!你知不知道这样足够让我杀你!”

而我却是不怕了,我冷冷苦笑,泪落他手。“你想的不正是这样么,你从来都只相信你自己!”我按上他的胸口,掌中的跳动曾给我那样的安心,如今却是让我惶然心痛,“李世民,你对我真的是用过心么?这些事你从未调查过,只因为你知道所有的答案,可你却不知道我的答案。你看啊,我们俩是多么相配,一个冷情冷意,一个假欢假爱!”

从他眼中爆出一种痛楚,令我心慌却不好意乱。大手捏向我的脸颊,下巴被持得生疼,他盯着我的眼想拽出一丝可疑惑的,可我知道我的眼里是那样坚定,而坚定后面又是那样难受。于是,他失望了,恍神失措,瞥下眼道:“我曾令你定要对外头不闻不看,为的就是让你远离这些纷争。”他持起两碎的金铃铛,“原来这铃铛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算是明白了。”

我愣笑着,失落间心痛不已:“殿下恨我,要杀便杀,可我只求你莫要将此关系到弘智,莫要再找他。”

李世民握紧拳头,狠狠敲在案桌,落下几瓣粉蔷薇,这一刻煞是刺眼。案桌边缘抓出五道泛白的木痕,他咬着牙恨不得一掌拍下,斥怒:“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我屈膝福身,低头轻叹:“殿下不爱兮然,不信兮然,所以兮然在与不在都不会影响殿下的心情。而如果我不在了,殿下的大计就少一个威胁,如此看来不是绝好吗?”

“好好好,你在向我请死对吗?”李世民转至殿门吼道,“都给本王听好了,从今日起尚药局不得有汤药进到莫昭训的殿里。若有一次,杖十人!”

殿外的宫人赶紧扑跪在门前,压着脑袋不敢抬头更是不敢说话。李世民捏上我的下巴,将弘智的画像展在我的面前,最后揉成一团,盯着我咬牙一字一句:“你说的对,本王就是心狠手辣、冷情冷意!你若是死了,不仅这殿里的人,还有你的弟弟都将给你陪葬!本王倒要看看,你究竟死还是不死!”

他扯开我,愤愤离去。我摔在地上,看着恍惚的背影模糊在渐行渐远的风里,终于崩溃!

那样绝情,亲手焚烧了我们的过去,留一声叹息来祭奠往日温情。李世民,你如今所给的一切,对我是那样的生不如死!如果我最后一次要你别走,你会不会?我还配不配?

世上真正绝情绝爱的,唯有情花。

而他和我,早已中了情花之毒,否则怎么会如此相怨相恨。

被风吹走的思念,撕痛从前。彩蝶已无双飞梦,独听冷雨打丝弦,再也不见那场透明的阑珊,所以梦寐不到曾经或是未来。不是雨天太伤神,只是我一人看雨天晴天。那东升或是西落的太阳,我始终无法看清它的深处,只看得到曾眷恋的阳光砰然摔碎,落了一地苍白的鳞光。

而我,爱莫难助,自身难保。

他阻绝了我所有的来往,不许任何人探望,也不许我出殿,连李佑也不允许我再见!这皇宫本就是个囚牢,现在我连一角天空的自由都看不到了。这世间繁华太多,人影交错擦肩而过,相知相守是上辈子修下的缘。但若是相困相恨呢,是上辈子攒下的孽吗?

我不敢想,却是不得不想。

捻指间已是十月秋花时,金灿灿的月桂点了一树伤情,我站在空荡的窗口,看风过将桂香落一半生着一半,不自觉将着孤寂伤愁自溺其中。忽然生了一个念头,我唤青儿去取壶不烈的淡酒来。青儿本来想劝什么,而我顾自背过身静望月色,便只听得无奈的脚步一出一进,案桌上搁搭上一物。

这酒香略有些刺鼻。我摆摆手,令殿上的宫女都去外边候着,好让我宽心享受这假装的自由。

轻衣纱帐飘动,这窗子来的风凉,我饮下一盏淡酒,浑身的秋意冷气都从指尖抖了出来,从后背渐渐缓上一股热劲。我终究好不会饮酒,才一杯便觉得舌烈,浑身颈骨逐渐放开,这酒味直从喉间传到脚底。

陟彼崔嵬,我马虺颓。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一盏接一饮,未曾饮酒的我终被这壶淡酒乱了心神,慵懒着一手提酒一手摘了发上的束带。风儿抚过,青丝缭乱,顿然觉得面颊湿润冰冷。开始说嗔,说些怨花香的话,我赤着脚,一步一步数着花落知多少。曾听过,前世一百次的回头,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如今,我痴痴的笑,若是能用五百次的回眸来换与你持手,那该有多好。醉了,轻轻地醉了,我竟看到他站在我的面前。我看不清他穿了什么衣裳,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那该是他——李世民。他的影子跨步而来,后一面已将我霸道地搂在怀里。如果这只是梦一场,我也认定这就是他。

淡淡的麝香让酒醉地更加迷离,胸口的跳动回归让我安心的悸动。他夺过我随意挂在指尖的酒壶仰面一倾,摻着月光和桂香的清酒划下完美的弧度,半壶顷刻饮尽。他挥手一划,殿中清脆一响,惊得我略略回神。谁也不会知道我此刻有多么惊讶,有多么想要狠狠哭一场,我抚上他温暖的面颊,看着他炽热的眼。他再次将我深深入拥,我闭着眼,耳边绕着他的话语,而我却一句也听不清楚。迷糊中,我紧紧抱住他,将泪湿在他的衣襟,生生透进他的胸口,我要让他知道,我有多冷,我有多痛。

我抬头望着他,在心里千百次的确定就是他。清清的淡酒还残留在他唇边,散着无比的魅惑。心中一动,我拉下他的脖子仰面含下。原来这酒是要细细尝的,才能品出忽浅忽深的香甜。

舌尖绕着香醇的酒香,触动所有的神经,我勾着他的脖子循循探入,原来碰着我脸庞的大手渐游而下,反攻为主。他紧紧贴抱着我,点燃每一处的火苗,我攀上他的脖子将指深入他的发间加深这个吻。身子一斜,脚已离地,我贴在他的肩头,从他面颊而下,动情吻上他微颤的喉结。

我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主动疯狂的一面,我这一生怕也只为他而狂了。他抱着我漫入帐中,卧进榻子的时候。一股凉意直从我后背侵入,惹得浑身不得打了激灵,我才明白不是秋榻太凉,而是我太热。我推开上头的人俯身压下,他让我凉了如此之久,他也该尝尝这凉到刺骨的感觉。

凄伤的笑浮起淡淡欣慰,他低头轻咬我裸露的肩膀,揣摩着后背的大手忽然一张,将我落带半披的袍子扯去,铺落在凌乱的地上。周身凉意突袭,上头忽然一晃,李世民撩了薄褥将两人盖上顺是翻身将我归回原位。

无论如何,从心从身,我终是斗不过他。

第126章 绝情花(三)

清早醒来的时候,榻上只我一人,衣服整齐地放在榻旁架子上,仿若他从未来过。难道真只是梦一场?

身上不知何时唤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不经意滑下袖子看见印下的深深浅浅,这些动情的痕迹无不激起借酒迷乱的记忆,我摸着身旁褶皱的被褥,那里还有一丝残留的温暖。

他来过,他的确来过,却又不告别的走了。而我的囚困生涯并没有因此结束,一晃便是三年,活在他的屋檐下却是与他三年未见。

武德九年,五月。

事事如常,只是这一日醒来眼前并非是生硬面对了三年的承乾寝殿,而是一处略有印象的殿子。而见到榻旁之人时,我顿时悟起这是东宫为我空着的寝殿。

“我何为在此?”我惊诧,愣愣望着眼前的人,而后收回目光,低头去寻榻下的云纹鞋。李建成一把将我推回榻上,用他的身子挡住榻沿,目光灼灼逼人:“他囚困你三年,你是时候离开他了!”

而我正着胸膛直视他的眼珠子决决:“他是我的夫,他待我如何是我的事。”

李建成仍是不退,眼中渗出冰凉的痛:“从最初进宫到现在,我看着你为他伤心为他转变,我实在心疼!我虽有言不再扰你,可我终归骗不过自己的心,胸中之痛是情毒蔓延,搅我日日夜夜,不得安宁!而这三年你被他无情囚禁,今日这一刻更是我盼了三年的!”

他这么为我,值得吗?我苦笑摇头:“你让我如何是好?你是把自己往坑里面跳啊!”

李建成却淡出一丝笑意:“承乾殿里我已经秘密安排妥当。”

我不知道李建成是用了什么方法布置好了一切还不被人发现,我只知道这件事该是他计划已久的。可只要一想到李世民对此一无所知,心中就来不及挡的疼,尽管三年未见,往昔朝日却仍记在心中,如今一下子被抽离于他,胸口也猛然空了一大块,却又是堵着一半。我暗下神色,撇过眼眸望着榻旁袅袅卷起的香烟:“可就算如此,我也不会留在你身边。”

李建成扳过我的脑袋,扣着我的面颊迫使我对着他的眼:“你还要回去吗?他那样对你,你回去的意义在哪里?”

我推下他的手掌,顺手用力将他推离几寸,心口不自觉对他生了几分怒气,纵然怒道:“可你知不知道这样不仅会害我还会害了你!你为什么总是让我这么为难这么无奈,你能不能放过我!”

“好!”如雷贯耳。李建成一手扣住我的手腕,两眼直直盯着,目中痛不可言,唇瓣稍有些颤抖,扯出一句句令人抽吸惊痛的话:“我放你走,放你离开他,离开我,离开这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地方!我希望你真正快乐,那个时候我也真的可以解脱,才可以肆无忌惮。”

他的肩头颤动,似乎强忍着什么。我惊诧至极,呼吸顿滞又猛然抽栗:“什么,你要让我走?”

“不可置信是吗?”强笑漫上他的面容,手上的力道隐隐收紧,他说,“所有的一切我都替你顺通安排好了,过几日我带你离开。在此之前你必须呆在这里不可离开,稍后我命人备宫女袍于你,你穿着可做掩饰,不会引人怀疑。”他松下手掌,缓缓背过身去,向着那头因风不得不飘落的红花,略为声颤,“当然,你可以拒绝,这只是我给你的一个选择罢了。如果你不愿意,我再把你悄悄送回去,一切都回到原点,当作什么也不曾发生。”

望着他落寞等待的背影我才发现,李建成的贤良之德并不止用在朝政权势上,对于感情亦是如此,与之相比,李世民显得固执和霸道。而无论孰赢孰输,这个江山定会拥有一个好帝王,而我……不过是一个曾搅起风云的过路人。

我开始苦笑,点头应着:“我愿意,我愿意离开。离开他,离开你,离开这场纷争,从此不闻宫门,不问世事。”

李建成向门外招手,命人带宫女袍来。他与我说:“从现在起,莫兮然依旧囚困在承乾殿,而你……名字叫云裳。”

云裳……云织成的衣裳那样好看,却是承不住一场风的浩劫。只要那阵风不来,真相就永远也不得揭晓。现在那承乾殿里,住着一个假的我,而李世民终会不会去找她呢。也恐怕是我永远也得不到答案的秘密。

放下这段爱怨,我还有一事牵挂。我问:“能让我见一次佑儿吗?”

李建成想了想,点头:“好,我答应你。”

两日后的一个傍晚,我穿着宫女的打扮跟在李建成身后来到承乾殿后门,李建成打听到奶娘每日在这个时候都会带着李佑来后苑走走,便只许我躲在暗处悄悄看。不出一会儿,果见一大一小的身影在承乾殿后门内的苑里摇动。李佑如今四岁,我已是三年未见他了,当听到从那扇门里传来细嫩的说话声,我心中实在酸楚。再微微探出偷头看,小小的人儿穿着一袭干净的蓝绸丝袍,头上绾着丸子大小的发髻,黄昏的光落在瘦小的背影上,折下一道长长的斜影延出门外。那是李佑,是唯一属于他也属于我的佑儿!

李佑牵着奶娘的手往右边的廊子不住望着,跑了步子往那边走,奶娘慌忙拉回他说:“五世子,就快夜晚了,咱们散完步放完一日的疲惫就回殿去罢。”李佑回头,带着试探的请求:“奶娘,你就让我往那处廊子走走吧。”奶娘说:“不可。殿下不许世子往后殿,怕吵着世子的各位姨娘。五世子要听话,读书习武才好深得殿下欢喜啊。”

李佑歪着脑袋抓了抓,嘟上嘴说:“昨儿个大哥说秦王妃给他做了甜雪,可好吃了。”奶娘蹲下身子,抚着李佑细嫩的小脸,眼中起了一股强忍的水烟:“好,今晚奶娘也给五世子做甜雪。”

李佑望着奶娘的眼愣神,终是应了点头,可显得十分失落。奶娘笑拉上李佑的小手,缓缓从旁道走回前殿。他略有小跑的稚嫩身影,深深刺进我心头,止不住的酸疼。三年风轻云淡的眼猛然淌出两行酸泪,@。电子书@他是那样想要见我,李世民,你是否看到他如此,你是否在意?怎么忍心?

李建成轻轻抚上我的肩头,微微握着。我抹干面颊的泪水,回头问他:“太子可知他对佑儿如何?”

李建成说:“不冷不热,不严不宽。”

心中揪得紧,我靠进他的怀里,将头轻轻枕在他的肩头,深深一叹。此时此刻,我只需要一个人的肩膀,这个人无爱无恨,无仇无怨,只是单单愿意为我分忧而已。而李建成,就是这个人。此时此刻,他并不如爱人般拥抱我,只是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这就够了。

不宜久留,我们再从旁道绕出承乾殿。走了一段,直觉得身后有个影子,李建成也是感觉到了,拉上我快了脚步转进一处林子。那个影子果然直跟而上,李建成将脚下的石头一踢,听得有人吃痛一喝,扑下个侍卫模样的人来。此人立即意识到已被发现,赶紧磕了三个头向我望来。

我惊诧,有些生气道:“周墨岚,怎么是你?为什么跟踪我们?”

周墨岚立马跪好在地上,眼中含喜道:“见得莫昭训如此,小人心中甚为高兴,莫昭训相信小人吗?”

还未等我出口,李建成就一脚踢上他的胸膛,欲将杀之灭口,我慌忙将他拦下,请他留情。周墨岚抚着胸口跪直了身子,嘴角淌着一道血痕却并不显得害怕,反而直言出口:“太子若要杀便杀,小人明白此中不得已。若是不杀,就请让小人跟着莫昭训,誓死保她安全!”

周墨岚从牢役到承乾殿侍卫,是因我。这次还要跟着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去处的我走,实在让我感动。我与李建成说:“这个侍卫我是许早便识了,他对我忠心,他也是个固执之人。”

李建成沉下怒气,左右想了想终是许了,要求周墨岚不许再回承乾殿,不许在东宫随意走动,更不许和谁有来往。而承乾殿那头……李世民对我已有三年未过问,我的殿子变了什么少了什么也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周墨岚留在我身旁的这几日果然未有相关消息传来,我放心不少却又失落许多。

半月有余,我与其他宫女一样守在东宫这个空荡的寝殿门口。这日天气晴好,却忽而听到墙外有一阵悲沉的铃音走过,这种铃音低沉,并不像是宫里人赏玩的铃铛。这时,殿上清扫的宫女正好从那道而来,待她们走进殿子时有宫女向外隐隐荡着的铃音嘟了嘟嘴好奇问:“宫中出什么事了么?”

一个宫女叹然摇头道:“世事无常,承乾殿莫昭训囚困三年,突发疾病,昨日殁!”

猛然一怔,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大门,尽量装作不关己事,心中却是震荡至极。另一个宫女接话低声说:“秦王殿下派人将莫昭训的遗体移到秦王府去,走时要做上一段法事。还听说皇上不许莫昭训入秦王属坟,不知是为何。”

第127章 玄武门(一)

这一日,我过得混混沌沌,有太多不明白。

入夜的时候,李建成快步从外而来,说要在这个殿上静静神。他对殿中道:“只要云裳在这伺候就好,其他的都退下吧。”我知他有话与我说,但我心中之惑已憋了许久,等宫女退下,我还是抢先与他说:“你给我找的替身……死了!”

“我知道。”李建成并不惊讶,依旧无事般连饮了几口茶。要么是他早先就听说,要么就是他安排的。可那个人是他找来代替我的,怎么可能带病,若是李世民发现其中端倪将她杀了,李建成也不该这么平静。那么……

恍然明白过来,我对他愤愤道:“为什么这么做,她是为你办事的人,也是一条命!”

李建成理所道:“她非死不可!”

李世民和李建成之间的矛盾加深也有我的“功劳”,如果我死了,不但减少了往后可能引起的不必要麻烦,而且李渊心意达成,不会再将目光注视我身上。这恐怕也是对我最干净的解脱办法,明明死了却还活着。李建成的此行此为,全然又是为了我!原来我的一个自由,竟是用血腥换来的。

李建成拉着愣神的我坐下,认真道:“今日我来是想告诉你,明日你就可离开。所需一切我已着人去办,明早天亮我便带你出长安郊外。”

之前并未提醒,今日告知显得太过急促匆忙,或许只因是一场逃亡。既然他已万事俱备,我也并不多想,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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