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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苏靳寅的说法,段天谌似乎早就知道柳屹瞑的打算,甚至还料准了她会离开谟城赶往岐城的了?
可恨她之前还就此事与他争论不休,不成想,人家竟早已有此打算,只是等着她“激情演出”而已了。
偏生她还以为他是真的不同意,演得那么卖力,敢情就成了他眼里的小丑了啊!
可恨,可恶!
真是唯谌王殿下和小人难养也!
“那他如此料事如神,可有算到柳屹瞑会与埃图挞联起手来,想要借此毁掉岐城的百姓?”许是觉得自己落了下风,顾惜若心怀忿恨,忍不住拆起段天谌的台来。
青冥暗自为自己的主子掬了一把同情泪,想着王爷您是有多背,做了这么多事情,居然还被王妃冷嘲热讽,可能的话还是多待在东梁国吧!
否则,以王妃此刻泄露出来的怨恨情绪,恐怕有很大一批人遭殃了。
苏靳寅却是没他想得那么消极,只轻笑着道:“王妃,您所说的事儿,王爷倒是没有料到。其实这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毕竟,在我们看来,柳屹瞑虽然胆大妄为,应该也不至于到了如斯地步,竟然丧心病狂的将苍朝城池拱手让人。不过,当时王爷跟苏某提起的时候,似乎胸中已有丘壑,想必还有针对柳屹瞑的后招吧!”
顾惜若静静的听着,面上虽有些不耐,心里却是颇为认可他的看法。
说柳屹瞑是丧心病狂,的确不过分。
恐怕就连苍帝都没想到,他所倚重的臣子的儿子,竟会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举动。
若是知道了估计会从龙床上跳起来,二话不说就把柳氏满门给灭了吧?
就如当年灭掉云氏满门一样,手段狠辣,不留情面。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这样的主意,到底是柳屹瞑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苍京中那些人的意思?
前几日,她得到消息,说是段天昊半夜去玉府见了玉老先生,离开时满面怒容,更甚至当场让御林军包围了玉府,不许任何人进出。
这情况,委实与软禁无异。
隐隐的,她觉得此次的事情跟她有关,可因为不知道基本的情况,所以也不好妄下论断。
而从这也另一侧面说明,段天谌不在苍京的这些日子,段天昊在苍京的动作已经做得足够大,所能握住的权柄,都已经尽数握在手中。
前阵子,段天昊暗中授意手下幕僚等人,创办了碧梧书院,先是背地里与玉老先生及其门生敲杠做对,此次更是做出了如此明目张胆的事情,难道他就那么迫不及待了?
顾惜若忽然就那么沉静了下来。
想到自己的亲人遭此横祸,她却使不上力,心头蓦地涌起一层酸涩感,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稳健快速,只恨不得能够快点解决完这里的事情,早点飞回去。
苏靳寅担忧的看着她,由衷安慰道:“王妃,您也不必担心。王爷既然算好了这些事情,肯定会有所准备的。方才,苏某在知道您这边出事的第一时间里,就给王爷发出了信号,想必此刻救援的人员已经过来了,咱们只要出去,估计就能与他们碰头。到时候,就算敌人有多少手下,都不会占得一分一毫的便宜的。”
“嗯。”顾惜若淡淡应了声,“还有多久就到出口?”
苏靳寅忙回道:“快了,最多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这么说着,他还意味不明的打量起顾惜若,眸光中闪烁着谁也读不懂的情绪。
沉静下来的她,身上自有一股稳重的气势,虽不能称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却也不会输于世间大多数的男子。
他忽然想起,当日段天谌把他叫去,负手立于窗前的修长身影,似乎也有着这样一种相似的气质,让人忍不住靠近些再靠近些,想要一窥其中的究竟。
只是,段天谌吩咐他做的事情,让他看到了这个看似优雅实则强劲霸道的男人的决心和勇气,心里怀揣着的小九九也识趣的收了起来。
虽然这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一个女人。说出来,恐怕也会引起他人的嗤之以鼻。
可他却觉得,为一个女人尚且能做到这个地步,其他的自然是不用说。
那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段天谌累积了数十年的恨意慢慢消散,当即与对方约定下来,等回到苍京后,他们便要好好比试一番。
若是他赢了,段天谌的项上人头便是他的,从此血海深仇就此罢休。
可若是他输了,换他和苏晗在段天谌手下办事,甘心听候他的差遣驱策,直到他们能够在每年一次的比试中,有能力再为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方才罢休。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苏靳寅才停了下来。
前方是台阶,不多,只有五级,看起来,似乎还有些蓬松。
台阶前方,嵌着一处出口,正方形石板模样,跟入口处一样,底下用玄铁打制加固,并用精钢栓拧紧,在地面上方开启之后,便可在跳下地道时,将精钢栓栓死,旁人再也无法打开。
顾惜若暗暗惊奇,段天谌为了这些东西,到底花费了多少心思?
难道她抱着枕头呼呼大睡的时候,他都在想着怎么去逃生吗?
她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觉得这种想法不能再有,否则日后跟他同床共枕都不能舒心。
苏靳寅伸手在旁边的石壁上拍了拍,出口处的精钢栓立即释放出来,那块石板也跟着往上弹了出去。
顷刻间,如练月华倾泻而下,照得地道内亮堂堂的,新鲜微凉的空气顿时涌进来,直教顾惜若打了个寒颤。
她伸手反抱住自己的胳膊,用力的捏了捏手掌,一股热流顿时窜向全身,抵御起这秋夜微冷的天气。
“王妃,请随苏某过来!”苏靳寅回头朝她点头示意,率先走了出去。
顾惜若闭上眼,深呼吸了下,再睁开眼时,整个人又像是充满了力气和能量,大步的往前走。
身后,青冥担忧的看着她,想起她那惨白的脸色和一路上略显虚浮的步伐,心神忽然有些恍惚,并没有急着跟上去。
甫一走出来,眼前便豁然开朗,夜晚微凉的空气钻入肺腑之中,惊得顾惜若身子又颤抖了下,小手也被冻得一片冰凉。
“王妃,此处甚是偏僻,只要半个山丘,就可以到达当初那些私家军所在的地方了。”苏靳寅指出正南的方向,眉宇间隐隐潜藏着一抹兴奋。
顾惜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而问道:“苏靳寅,你告诉我,这些私家军如今都去了哪里?”
苏靳寅讶异的看着她,而后唇角溢出一抹无奈的叹息,“王妃,这个请恕苏某无法回答。当初明哲死后,这些人就归属谌王管制。谌王的处事手段,您是知道的,若是他不想任何人知道,苏某就算是钻到他心里,也窥不见一分一毫。”
这话倒是真的。
顾惜若微抿着唇,双手在袖子里握了起来,也没有再多想下去,朝着方才苏靳寅指出的方向,就要走过去。
这时,脑中袭来一阵晕眩之感,她揉了揉眉心,甩了甩头,努力压制掉这样熟悉的感觉,却在没走出几步时,头重脚轻浑身轻飘飘的,宛若走在云端。
只听到苏靳寅的一声惊呼,她还来不及说“赶快赶路”,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出口处,青冥听得苏靳寅的惊呼,猛地回过神来,心头一颤,大步流星的跑出去。
却见顾惜若正虚弱的跌坐在地上,脸色白得吓人,唇角还流下一道血痕,红白的极致衬托,显得那张小脸更如鬼魅。
黄土地上,一滩血迹正隐隐冒着热气,青冥见状,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蹲下身,急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方才王妃不是还好好的吗?”
苏靳寅摊手叹气,“苏某也不知道。王妃一出来,精神就不是很好,刚走几步,就见她倒下了。”
青冥拧着眉,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却被肌肤那冷如冰块的温度吓到,低声说了句“怎会如此冰冷”后,便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连带着扒下目瞪口呆的苏靳寅的外衣,一起披在了她的身上。
再号脉时,方才知道她是内力损耗极大,身子虚弱内息紊乱所致。
但方才她一直都站在他们的身后,根本就不可能会受伤的,难道又是那个人?
他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想起这实力悬殊的比划,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怪他还觉得她脚步虚浮,原来竟是受了如此重伤。
王妃可真是把他们瞒得好苦啊!
“此处甚是荒僻,想必那些人一时半会儿也追不过来,咱们必须先给王妃疗伤。”否则,他担心她撑不下去。
苏靳寅没有意见,对身后跟随着的人吩咐了几声,就和青冥一起,给她输真气治疗。
……
东梁国驿馆内。
段天谌正襟危坐着,旁边亓云帝还在喋喋不休的谈起两国之间的事情,他却心不在焉,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当中。
一炷香前,苏靳寅发来信号,他就知道岐城发生了事情,连忙让青渊带人赶去支援。
早在一个月前,他知道柳屹瞑带着人赶去岐城后,就知道他的小妻子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缠着他,让她前往。
当时,他已经接到了来自东梁国亓云帝的和解谈判邀请公文,只是一直在思考着如何妥善安排这个小妻子,才没有将其拿出来。
左右衡量之下,他还是做好了各种打算,在她对自己提出请求时,应承了下来。
这么做,一是觉得东梁国递出这份和解谈判邀请公文,其心不轨,若是贸贸然带着她前往,还不知道会遇到怎样的危险;其二是觉得,玉子倾终究是在他部下领过兵打过仗的,又是她的亲表哥,总不至于会眼睁睁看着她出事而置之不理。
只是,他却低估了柳屹瞑,也高估了玉子倾,唯一能让他觉得欣慰的,还是那千方百计要寻他报仇的苏靳寅。
如今,都过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段天谌端起桌上的琉璃盏,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说累了的亓云帝,垂了垂眼睑,遮住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耐和暗芒。
他刚得到岐城的消息,吩咐完青渊需要注意的事情,亓云帝就遣宫人来请他入宫。
他百般推脱,却引来亓云帝的御驾亲临。
甫一坐下,彼此客套了几句,他由简简单单的“嗯”回应,转变成如今的只字不答。
本想让亓云帝觉得尴尬,从而停下,不想,亓云帝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缠许多。
若不是手下的人汇报过来,说佘煜胥还在太子府里,他简直要以为这又是对方的诡计了。
亓云帝正端着茶盏,慢悠悠的喝了几口,听到门外传来了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转眼看了过去。
却见段天谌从椅子上蹭地跳起来,一个箭步就跨到门口,来人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便只听他勃然大怒,掀桌怒骂:“一群废物!连这点事情都确认不了,本王还要你们做什么?”
亓云帝暗自好奇,想着究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让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露出这样的神态。
立于阶下的报信人噗通跪了下去,心有余悸道:“启禀王爷,对方掩饰得太好了。属下等人远远看着,根本就无从察觉啊!”
段天谌眼刀子冷冷一横,从唇齿中迸出一句满带杀气的话:“拖下去,本王不想再看到他!”
那人立即颓然跌坐在地上,却不敢大叫,也不敢挣扎,只是任由着旁人把他拖下去。
段天谌回头看向亓云帝,忽而笑了起来。他脸色狰狞暗沉,这么一笑,竟无端的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亓云帝起身,刚想说些什么,却见苏公公从门口跑进来,脚步错乱,神色张皇不安,跪地行礼道:“奴才见过皇上,见过谌王殿下。”
亓云帝瞥了眼阴沉可怕的段天谌,漫不经心的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苏公公微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段天谌,低声回道:“启禀皇上,映雪公主正在门外求见,说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皇上。”
“让她滚!”苏公公话音刚落,便见段天谌拂袖厉喝,脸色黑得可怕,仿佛自地狱走出的厉鬼,周身唳气环绕,稍不小心就会被他吞食入腹。
亓云帝闻言,也沉下了脸,不悦道:“谌王,朕不知道你究竟因为什么事儿焦躁至此,可雪儿怎么说也是朕的公主,金枝玉叶,在朕面前,你尚且敢这般呵斥,是有意与我东梁国结仇吗?苍朝虽大,可我东梁国也不是好惹的。”
段天谌握了握拳,别过头,不再说话。
亓云帝也不欲与他多说,直接叫苏公公去门外传旨,让佘映雪入内拜见。
许是得了苏公公的“关照”,佘映雪走进来的速度很快,额头上隐隐沁出一层薄汗,却越发显得她娇媚动人。
她款步走入,盈盈一拜后,便安安分分的立于阶下,不曾抬头看段天谌一眼。
亓云帝满意的点头,柔声问道:“雪儿,苏公公说你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儿?”
佘映雪抿了抿唇,抬眸扫了下周围伺候的侍卫和宫人,欲言又止。
亓云帝连忙将那些人挥退,就连段天谌都没有那个心思去和他讨价还价,同样大手一挥,屏退了他的侍卫。
“此处也就三个人,你可以说了。”亓云帝眯起眼,笑容可掬道。
佘映雪才抬眸瞟了眼段天谌,贝齿咬了咬下唇,仿佛在下什么决心般,膝盖一弯就直直跪了下去,柔声道:“父皇,儿臣晚间觉得胸闷难受,便召了御医前来把脉,不想,御医却告诉儿臣,说是儿臣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亓云帝追问。
“……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051 我很爱她
“……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你说什么?”亓云帝眯起眼,厉声低喝,“雪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语毕,他还特意用眼角余光瞥了下段天谌,却发现对方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听到这样的消息,眼睛都不眨一下,平静得简直如同一潭死水。
佘映雪螓首微垂,瘦弱的双肩隐隐抖动着,那弱不禁风的模样,直教人忍不住揽入怀里好生呵护一番。
她重重的磕下头,双手伏地,青石板独特的冰冷气息,源源不断的渗入肌肤,于心脏处逐渐凝结成冰。
她瘦弱的身子不自觉的抖了抖,却依旧倔强的跪伏着,似乎想要将这样的温度永远铭刻于心。
“父皇,儿臣该死。”她低低啜泣,每一字,每一句,缓慢而颤抖,“儿臣起初也不敢相信,可连着召了好几个御医,皆说儿臣确确实实是怀孕了。儿臣自知已无任何脸面苟活于世,特意出宫请父皇的旨意,赐儿臣一个痛快。”
话落,她整个上半身都贴在了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以最坚决的决心,弯折出这世上最柔韧的力度。
亓云帝紧紧拧着眉,有些摸不准段天谌的意思。
只是在看到佘映雪抖动的双肩时,连忙上前扶起她,拍了拍她柔软的手背,关切道:“你还怀着身子,怎么能够随便跪在这冰凉的地上?你且放宽心,父皇定会着人为你准备好出嫁所需的物事儿,风风光光的嫁人。”
“儿臣,多谢父皇。”佘映雪有些受宠若惊,却还是扶着亓云帝的手,小心翼翼的提着裙摆,从地上站了起来,垂手立于他身旁。
许是刚才哭泣的缘故,她的眼睛还微微红着,额头上也磕出个青紫的小圈,不觉得有多难看,反倒是为她整个人增添了几分柔弱姿态。
亓云帝侧过身,偷瞥了眼段天谌,眸光微闪,放软着声音,问:“除了你,可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
佘映雪果断的摇头,“没有。诊脉时,儿臣屏退了左右,并对问诊的御医进行了独特的关照。父皇放心,他们懂得轻重,不会乱说的。”
父女俩在段天谌面前毫不避讳的谈起这些事情,却也时刻关注着段天谌的动静。
待发现他神色里皆是不耐时,亓云帝连忙走到段天谌面前,郑重其事的问道:“如今,雪儿也身怀有孕,谌王是否该有所动作了?”
段天谌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看着这对父女在面前惺惺作态,冷漠得像个局外人。
此刻听到亓云帝这般询问,他才缓缓转过头,目光如电,掠过盛装打扮的佘映雪,最后定在亓云帝的身上,如钉子般尖锐蹭亮,直直刺入对方的眼瞳中。
“亓云帝想要本王有何动作?”他忽觉好笑,拢了拢袖子,意态悠闲,“又或者说,亓云帝想要把什么东西栽赃给本王?”
他刻意咬重了“东西”二字,不出所料的看到佘映雪身子抖了抖,笑得阴沉而猖狂。
不像伪装,更不是敷衍,仿佛他天生就该是这样桀骜阴鸷的模样,素日里展现出来的优雅与尊华,不过是——假象。
驿馆的墙头上,斜曳出一条枯藤,几只老鸦停驻其上。
许是为他这样阴寒的笑声所惊,它们连忙扑棱着翅膀,嘎嘎嘎几声后,飞出了驿馆。
头顶上,悬着一轮将满未满的月亮。银色的月光挥洒下来,给世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银装。
可这月光独独被段天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震慑,再不敢前进一步,只能是环绕在他周身,形成淡淡的光晕,衬得他整个人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
他就那么静静的负手而立,不悲不喜,深沉莫测,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