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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触到向棋身上的纹身时，她想了一下，拿来了油灯，凑在前面认真看了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纹身？大片繁芜的枝叶，中间簇拥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像狮子，又像麒麟……
“九儿，别怕，我保护你……”
他突然抬手，握住了苏染染的手，虽然受伤了，可是他的力道很大，直接把苏染染拖到了胸膛上。
苏染染抬眼看他，头一次觉得向棋这个男人真的很不赖，虽然连人都认错了，可就是因为心存希望，所以刀山火海都闯了进来。
慕楠夙为了苏沫篱，可以不顾一切。
向棋为了九小姐，可以飞蛾扑火。
苏染染好羡慕这两个女人，拥有这样的喜欢，这样的执着，这样的真心……
她呢，她有什么？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盘腿坐到他的身边，瞪大眼睛，枯坐一夜。
对，她有阡陌！
苏染染一直是怕孤单的人，所以在那段可怕的日子里，她拼命地抓住了庄墨隐，现在，她又想拼命抓住阡陌宝贝，她的心，空不得！一定要装得满满的，才不至于觉得寂寞。
眼睛涨得痛极了，可却怎么都合不拢，她在等天亮，等着慕宸殇实现承诺，把阡陌送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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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终于明晃晃地照进了翡锦宫。
太后坐于院中的紫藤摇椅上，看着摇篮里的小阡陌，他正睁着黑亮的大眼睛，看着摇晃的树叶笑。
她看了会儿，忍不住走过去抱起了孩子，用指肚子在阡陌的脖子上轻轻抚摸。
慕楠夙这么大的时候，她也是亲自抚养照顾的，看着这肉｜团团的小东西，她心里有种母性的东西被唤了起来，二十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和那时候一样，独自住在这华丽却空旷的宫殿里，等着老去，等着死亡……
“太后娘娘，皇上来了。”德真突然匆匆跑了进来，一脸慌张。
“有什么好慌的？”太后瞪他一眼，把孩子又放回了摇篮。
“太后。”慕宸殇的声音随即传到。
她抬眼看去，只见慕宸殇身后跟着几位重臣，包括了庄墨隐在内。
“皇上来了。”她唇角扬了笑意，转身看向众人。
大臣们赶紧下跪行礼，齐声问安。“都起来吧。”她傲慢地点点头，坐到了椅上，抬头看向慕宸殇，“皇上，何事如此兴师动众？”
慕宸殇浅浅一笑，慢步走到摇篮边，伸指轻抚着阡陌的脸，低声说：
“今日有两件事来知会太后。”
他说知会……
太后的脸色稍稍变了一下，并未出声。
“一是，朕已下旨，立叶淑妃为后，本月十九是大吉之日，朕要举行封后大礼。”慕宸殇抬起了手指，慢吞吞说，视线掠过太后，看向小皇子。
万安一抬下巴，立刻有宫婢上前去抱起了小阡陌。
太后方要出声，又听慕宸殇说：
“另一件事么，就是苏丞相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苏丞相结｜dang营私，买卖官位，贪污白银六百七十万两，还草菅人命，朕已判了绞刑，苏家上下流放，其兄苏沉江罢黜官职，赶出王城，不得再录用为官，全家迁出王城千里，不得靠近王城半步。”
太后对这结果丝毫不意外，只盯着慕宸殇的眼睛，等着他最后的话。
慕宸殇的眼角有了讽刺的笑意，继续说：
“这是供状，苏锦衣已经招供，篱妃婚前之事，全是她一手谋划陷害，与篱妃无关。阡陌也是篱妃所生，她给篱妃下蛊，要控制篱妃代其生子，并在冷宫之中夺走孩儿，太后想必也已知晓，如今苏锦衣在牢中病亡，这孩子也应该还给篱妃。”
太后没想到慕宸殇动手这样快，过去的两年时间里，慕宸殇一直对她有所顾忌，容忍她的所作所为，今日却突然手段凌厉起来，也不知拿到了什么底牌。
她没有接万安递上来的供状，只盯着慕宸殇看了一会儿，点头说道：“既是如此，皇子确实应该交给篱妃去抚养，篱妃受了这么多苦，皇上理应补偿。”
“那是自然，太后，朕还有国事要处理，改日再来向太后问安。”慕宸殇双瞳里锐光一闪，淡淡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阳光落在他明黄的龙袍之上，刺得太后眼睛发痛，她凌锐的视线猛地刺向了庄墨隐，庄墨隐只抿唇向她作了一揖，跟着慕宸殇往外走。
“驸马，公主的伤可好了？”她冷冷出声，唤住庄墨隐。
“回太后的话，还在用药，不过已无碍。”庄墨隐停下脚步，向她作揖回话。
太后一步步靠近了庄墨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冷笑着说：
“驸马别忘了，你能活着，你能当上驸马，入朝为官，靠的是谁，皇上可不是能容忍盯上他女人的人物！想清楚了，再走错一步路，可就是个死字。”
“臣谨记。”庄墨隐又行了个礼，双拳拱着，弯着腰，倒退着，一直到了门边，才转过身，大步走开。
“一群畜｜牲！全和哀家作对！”太后气得抄起桌上的碧绿茶壶，用力砸到了地上。
“太后，奴才这就去请楠王和翎王进宫。”德真连忙说。
“快去。”太后一挥手，急喘着，坐回了椅上。
德真匆匆跑了之后，她才垂下长睫，冷笑起来，“慕宸殇，你是要逼哀家动手了，休怪哀家无情，哀家若不把你从龙椅上掀下来，就不叫姜芸仪，想立淑妃为后，想把叶家收为已用，作梦！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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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棋还在沉睡，苏染染用小勺，扳开他紧咬的牙关，给他喂水。
“向棋，你快醒，醒了就快逃吧。”她小声叫着向棋的名字，从昨晚到今天，向棋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右手抬起，似是想来抓九小姐的手。
“九小姐，你可真好福气，有这样的男人追随在你身后，有机会，真要见见你。”她轻叹着，放下了茶碗。
刚要起身，就听到了院门打开的声音，素执和小太监们的声音传了进来。
“娘娘，快出来，娘娘。”
苏染染猛地起身，丢了茶碗就跑了出去。
只见院门口，慕宸殇负手而立，万安怀里抱着小阡陌，还有宫婢正往冷宫里搬东西，小床，箱子……
“阡陌。”她飞扑过去，要从万安怀里接孩子。
可阡陌却一躲，继续缩在万安的怀里，看也不朝她看一眼。
“你怎么搞的？”
慕宸殇拧了拧眉，她短发乱篷逢的，衣裳皱巴巴的，眼睛红｜肿肿的，一点儿形象也没有。
苏染染只瞟他一眼，猛地想到还躺在床后地上的向棋，立即紧张起来，她强打起精神，侧身请他进来，招呼素执去办事。
“我屋里要打扫一下才能安放阡陌的小床，小染太喜欢乱钻，我怕它抓了些烂叶碎草在里面，先别进去，素执，你先去把西厢房整理出来，把阡陌的东西放进去。”
慕宸殇缓步走了进来，上下打量着她，然后拧紧眉，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
“朕今日已经下诏，苏丞相明日处斩，你与苏家早就撇清了关系，割发断义，这苏姓就不要用了。”
“随便。”苏染染头也不回，心思全在阡陌的身上，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慕宸殇看她一脸笑意，忙进忙出，表情也跟着放松了一些，静坐了会儿，也没再多和她说话，径自带着人离开。
苏染染扭头看着他走远了，长舒一口气，又过去逗阡陌玩。
“娘娘，皇上待您还真好。”
素执感叹着，和她一起弯腰看坐在奶娘身上的小皇子。
苏染染不可置否地一笑，他的好是要有代价的，譬如她温驯听话，任君摆布，像所有女人一样，从此使出浑身解数讨他欢心。那样的日子没有尽头，他今日好，明日又会如何？后天，大后天又会怎样对她？
宫中这么多女人，慕宸殇从未真心待过谁，每一个都是他生活里随时可弃的玩具，苏染染看在眼里，也凉在心里。她不会犯蠢，被他一时的温和所动摇，从此真心臣服。
如今孩子已经在她身边，她要和向棋一起，找到一条通道，离开皇宫！
房间里转来一声轻响，素执正要过去，苏染染却拦住了她，小声说：“小染在里面，它闹脾气，很难伺侯，这几天你离我房间远点。”
“哦。”素执点点头。
苏染染安顿好了孩子，趁素执在忙，去厨房里下了一碗面，端进了屋子里。
向棋已经醒了，盘腿坐在被子上，怔怔地看着后窗外。
“向棋。”苏染染坐下去，把面条递给他吃。
“谢了。”向棋慢慢转过头来，小染的唾液不多，只给他处理了身上比较严重的伤口，他脸上的伤还在。
“吃呀。”苏染染把碗放到他的手里。
向棋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你怎么不把我交出去，你不是九小姐，再被抓住，你和我都完了。”
“不会抓住的，我带你逃出去，你轻功好，有武功，我有银子，我们买条路，一起走。”
苏染染轻轻地摁着他的肩，坚定地说。
“你真想走？”向棋狐疑地看着她。
“是，我想带着孩子离开这里。”苏染染点头。
向棋沉默了好一会儿，轻轻点头。
苏染染微笑起来，轻拍着他的手臂说道：“不过，皇上随时会来我这里，要委屈你住到小染的窝棚那里去，你好好养伤，我想办法去弄到出宫令牌。”
“篱妃娘娘……”向棋低头，看向她拍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难堪地说：“我没熬住刑，说出你和九小姐长得相似的事了，皇上一定会起疑心，你要小心。”
苏染染想着他昨晚那副惨状，怎么会怪他呢？慕宸殇想让一个人说实话，办法太多了。他能活着来报信给她，已经很不错了。她想去找千瑟主持，他是皇叔，又是出家人，先试探试探，说不定他有恻隐之心，也有办法门路……
“好了，不要紧的，好歹我有皇子，天祈律法，生下皇子的妃嫔可免死罪。”
“娘娘，你在干什么？”素执在外面敲门。
苏染染做了个手势，示意向棋藏好，自己开门出去。
“小皇子的床是放在您屋里吗？”
素执探头往屋里看，苏染染从昨天起，表现就怪怪的，好像有心事。
“先放在院中晒晒太阳，去去晦气。”
苏染染摇摇头，掩上门，大步过去陪阡陌玩。
素执疑惑地看了一眼关上的门，摇摇头，紧跟上去。
“娘娘，方才有宫婢来报信，皇上下旨册封淑妃为后，本月十九举于封册大典。”
“那不是只有四天了吗？”
苏染染猛地收住了脚，那她得赶紧抓紧机会！这四天之中，慕宸殇肯定没时间来找她。
“娘娘，你不生气吗？”素执见她一脸不在意，小声问她。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立谁为后，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染染扭头看她一眼，笑了笑，走向了阡陌。她只想喜欢自己愿意喜欢的人，她只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她当日努力想从冷宫出去，不就是为了这个现在正坐在面前的小家伙吗？
阡陌坐在小床上，手里抓着一只黄澄澄的杏，防备地看着苏染染。
她抿唇一笑，弯下腰，向他伸出手，“小乖乖，来，我们认识一下，我叫苏染染，我是你的母亲。”
阡陌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一抬手，把咬得全是口水的杏儿放到了她的手里。
“哈，你送给我呀？那我送你什么好呢？就送你一个香吻好不好？”
她俯过身去，在他的小脸上叭嗒亲了一下，脆响的！
阡陌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脸嫌恶之色，抬起小手在脸上使劲擦了两下，又趴下去，自己玩耍了。
苏染染想，这东西，还真和他爹一个臭样子！
宫婢们在一边看着，忍不住地笑。
苏染染又想，就算现在把冷宫的门再用铁水浇上了，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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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宸殇坐在御书房，听着小太监的来禀，朱砂笔在折子上批出苍劲的字，嘴里平静地问道：
“她真这么说？”
“是，娘娘说，您立谁为后，和她无关。”小太监连忙说。
慕宸殇也没生气，笔落在折子上，准备写成“准”字，不想却偏写成了一个染字，他盯着那个嚣张跋扈的字，一股热汽直往小腹下冲去，脑中全是她昨晚在湖里的模样，荧蓝的雾气中，她真如小妖一般迷人。
“去传旨，朕晚上去篱妃那里，让她准备好。”他在染字上重抹了几笔，重新写了个准字，沉声说。
☆、【108】今晚很滚烫……
到了下午，燕十三和妙妃她们结伴来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堆了半间屋子。
燕十三俯在小床边，逗小阡陌。她以前也抱过阡陌，所以阡陌并不排斥她，倒是妙妃，阡陌不许她碰，手指一伸过来，就厌恶地尖叫。
妙妃生气了，坐到一边去喝闷茶，盯着苏染染和燕十三的北影，满脸怨气，阴阳怪气地说：
“姐姐现在是苦尽甘来了呢。”
“嗯。”
苏染染随口应了一声。这话也对，她熬到今时今日，不就是为了阡陌回到身边吗。当了母亲的人才会有这种感觉，只要孩子在怀里，天塌下来也会站得直直的。
“是啊。”
燕十三一向伶俐，今天却很少说话，这时候才轻轻吐出两个字。
苏染染扭头看她，她怔怔地看着小皇子，眼角都是柔情。苏染染心头浮出一丝异样的感觉，正想说话时，素执端着茶点进来了。
“各位主子，这都是我们娘娘用鲜花做的，尝尝吧。”素执把茶点放下，过来对苏染染说：“娘娘，万安公公刚派人来了，皇上晚上会过来，让您准备好。”
屋子里本来很热闹，听到这句话之后，短暂地静了静，随即又热闹了起来。苏染染扫了一眼众人，只怕今天会闹到很晚了！
若放在以前，她一定出手赶人，可现在不同，她不想再竖太多的敌人，就让她们在这里呆着吧，但愿有那么一两个真的能把慕宸殇勾起，她好去后面和向棋一起商量出逃的事。
“洁贵人来了。”突然，坐在门边的嫔妃大声说了句。
众人扭头看，只见丽洁一身憔悴，扶着婢女的手缓步走过来了，每一步都像怕踩死蚂蚁。
“抢主子的风头，就是这下场。”
有人故意扬高了嗓门，这是想讨好苏染染呢！
立刻，又有人接话，“就是就是，苏家的女人，只有篱妃娘娘是好的，这些姐妹都是虎狼心肠，你看苏锦衣，居然如此陷害篱妃娘娘，在牢里病死都是轻的，应该千刀万剐。”
“行了，别拍马屁了。”
有人冷冷说了一句，众人扭头看，只见妙妃正捏着一块茶点，茶点末儿碎了满掌。
苏染染懒得理会她们，快步过去扶住了丽洁的手，小声说：
“你伤还没好，出来干什么？”
“好多了，素执拿给奴婢的药，奴婢都用了。”
丽洁弱弱地笑着，轻轻抽回了手。
苏染染愕然地看着她，丽洁往前面看了看，小声说：
“娘娘不要误会，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娘娘现在盛宠在身，奴婢又是苏家人，获罪在身，罢废是迟早的事，奴婢今日过来，只是想看看小皇子，再向娘娘道别。”
“道别？你去哪里？丽洁，你别灰心，我会安排好你以后的日子。”苏染染拉着她的手，急切地说。
丽洁摇摇头，落暮地说：“不用了，奴婢已经想好了，奴婢想去普慈庵，娘娘你知道丽洁的心的，这一辈子，就在那里守着自己的心，也好。”
苏染染眼眶一红，轻轻地抱住了她，轻轻地说：“丽洁，还有好日子，我带你走。”
丽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手轻轻揽住了她，小声说：
“娘娘别做傻事，奴婢了解您，皇子回来了，您肯定想……娘娘，外面也不太平，真的，你以为真的会有女人能开铺子，自己挣钱过日子吗？会被宗祠捉去沉塘的。女子到了十六还不嫁，就会受到责罚，至于抛头露面，更是于世不容，除非您是青楼女子……娘娘，太平天地，莫过于您面前这方寸小院啊。奴婢出家之意已决，请娘娘成全，就免为其难，再为奴婢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让奴婢去普慈庵吧。”
苏染染摁着她的肩，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好，我让皇上封你为普慈庵的主持，我会去看你。”
“谢娘娘大恩。”丽洁跪下来，认真地给她磕了个头，“丽洁这辈子心愿已圆，都是娘娘的成全，尽管只是镜花水月一场，丽洁也心满意足，今后会日夜焚香，为娘娘祷告。”
“起来。”苏染染鼻子一酸，拉她起来。
身后那些女人，她全都不想理了，于是，她一扭头，大声说：
“各位姐妹，今日本妃和洁贵人有话要说，请各位回去吧。”
屋里闹了会儿，众人都走了出来，有些明显不想走，再坚持会儿，说不定就能看到皇上了。
可燕十三只微笑着点了点头，带着婢女往外走去。
妙妃也不想呆，她和苏染染那是八字不合的一对，也拔腿就跑了。其余人见两个能说话的走了，也不好再留，只能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几句奉承话，百般失落地离开了小院。
只有她们妹三人了。
苏染染转身看那两个小太监，脆声说：“去，做饭，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