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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伊兰勉强挣起来,取过床边的衣服,刚一触及就被他夺去扔开,强健的手臂轻易把她圈回怀中。
“菲戈!”林伊兰极少生气,但这次很难控制住愤怒。
“知道十年前我最讨厌什么?”修纳听而不闻,强势的把她压在枕上。
她稍停了挣扎。
“最讨厌你一结束就穿上衣服,让我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男妓。”
林伊兰怔了一下,“那是……”
“那是因为你没有安全感,贫民区让你害怕。”不等解释,修纳已经替她说出来。“可现在不同,几百名绝对效忠于我的士兵守在外面,就算一群犀牛都不可能冲进来,你完全不必再有任何顾虑。”
林伊兰叹了口气,情绪平静下来。“菲戈,我们必须谈谈。”
“我不想和你谈。”修纳不为所动,神情和语调一样沉静。“我们过去相处太短,沟通太少,我很清楚你始终对我缺乏信任,即使我说爱你。”
“不,我相信,只是……”
修纳淡淡的打断,“只是你根本不信有人能和你一样坚守自己的心。”
林伊兰哑口无言。
“你对人性太了解,所以从不寄予过多期望。你的心在告诉你别高估这个男人,即使他一时冲昏头干了诸多傻事,都仅仅是为歉疚和责任,他把持过权势的魔杖,不可能再忘记那种滋味,迟早他会怨恨你,诅咒你,为自己愚蠢放弃的一切后悔不迭。”
林伊兰完全无法开口。
“或许你是对的,我不值得信任;又或许你是错的,世上并不仅是你一个人珍视感情,这一切只能以时间而非言语来证明。”修纳凝视着她,微微一笑。“我不会说动人的誓言,因为一切誓言都可能被打破;我不会许下承诺,因为你不信空洞虚无的承诺;我只能说我希望每一天醒来你都在枕边,每一个夜晚都与你相拥,无论抛弃什么,都是为这一自私的心愿。”
绯红的眸子涌起了泪意,犹如美丽绝伦的宝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很贪心,试图用肮脏的手去攀折一朵高贵的蔷薇,将她据为己有永远珍藏。”修纳低沉的声音极温柔。“伊兰,说你爱我,不再逃避不再犹豫,从灵魂到身体都属于我。”
“可你会……”
他低头吻了一下细柔的手心。“你愿意要这样一个男人?他过去是个流氓,将来也同样如此,他有罪恶的灵魂,低劣的习性,做过无数卑鄙可耻的恶行,那些恶魔般的行径他甚至不敢让你知道,害怕玷污你无暇的灵魂,你是否会嫌恶他,拒绝他?”
“不,你很好,是我……”
修纳不再让她说下去。“那么说爱我,说我们再也不分开,无论何时何地。”
幽深的眼眸盛载着无尽的爱意,让她无法再抗拒。
许久之后,林伊兰哽笑了一下,鼻尖微红。“我爱你、属于你,只要你愿意,我们永远在一起,从现在……到将来的每一刻。”
仿佛抛掉了某种沉重不堪的负荷,林伊兰不再去想迫在眉睫的危机,不再想毫无希望的未来,从身体到灵魂彻底放松,恣意享受与爱人相依的感觉。
他的头发眼睫,臂膀与胸膛,说话的神情,微笑的模样,凝注的目光,各种各样的姿态都让她无比依恋,他们彼此相属,彼此占有,这个封闭的空间隔绝了世界,无比安宁也无比美好。
快乐中忽然生出一丝隐忧,结束了一场飞镖游戏后,林伊兰想起某种意外的可能。“菲戈,以前那种草药你还有吗?”
正收起飞镖的修纳停了一下,拥住她许久才道。“别担心,近年研制出了另一种药,我一直在服用,绝不会再犯下那种不可饶恕的错。”
林伊兰微讶的看着他,禁不住有丝疑惑,她一直以为秦洛会把这个秘密永远埋藏。“你怎么会……”
修纳沉默了一阵,语气森寒。“我杀了那个医生。”
她怔住了。“这与医生无关,是……”
“他亲口承认是故意让你流了那么多血,因为乔芙给了钱,希望你死在手术台上。”
乔芙?她有点明白了原因。
他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冷,“我知道,其实该死的不是医生,而是乔芙,最该死的是我——”
她忽然吻住他,封住了所有自责的话语,抚慰的吻驱散了森冷的戾气,让修纳的情绪逐渐平复。
“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林伊兰柔和的低语。
修纳身体依然僵硬,手臂环得很紧,“伊兰,你恨我吗?我带给你那么多痛苦,让你陷入了恶梦般的境地,给予你各种残忍的伤害,我还……杀了你父亲。”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不安,俊美的脸庞布满恐惧,仿佛在害怕失去,想了想,林伊兰轻道。“我父亲……曾说过军人就该死于战场,这或许是他所期盼的结局。他和我、以及林氏,都属于那个覆灭的时代,就像新生必然与死亡相伴,这是历史的宿命,无论结束者是谁。谢谢你安葬了他,没有让他受到侮辱。”
“伊兰。”修纳心潮起伏,喃喃的低唤。“你有世上最美好的灵魂。”
“我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善良,在地牢里的时候,我无法理解人为什么能如此残忍的对待同类,极度恶毒又极度扭曲,我甚至开始憎恨,认为神根本不该创造出这种生灵。”林伊兰眉间掠过一丝阴影,脸色微微苍白。“后来我没有死,但也不懂为什么而活,变得消极冷漠,是莎拉和艾利让我重新体会到一些值得珍视的情感。”
或许人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生灵,既智慧又愚蠢、既仁慈又残虐、既朴实又蒙昧、才创造出这一光影并存,复杂多变的世界。
“如果这个世界容不下你,也就毫无存在的价值。”修纳很久才开口,声音低哑。“对不起,尽管我做了执政官,却没有把丑恶的一切变得稍好。”
经历过无数风霜血雨,绯红的眼眸却依然清澈明亮。跨越十年的光阴,跨越翻覆的命运,她静静的凝视着他。“不,你把最好的自己给了我。”
他终于笑起来,气息变得柔软。“还不够好,我……”
猝然一声窗户的裂响从楼下传来,打破了这一刻的温馨。
骚乱的人群在向大楼投掷石块,林伊兰的笑消失了,这层楼所在的高度不会被石块波及,但民众的愤怒显然已无可遏制。
修纳拉住想起身的她。“不必理会。”
“你打算怎么办?等他们冲上来?”
“别担心。”修纳莞尔。“我已经想好了,只在等一个人。”
林伊兰心念一转,刚要开口,修纳侧了下头,仿佛在倾听什么,而后微微一笑。“他来了。”
几乎同时,林伊兰听出走廊急促的脚步,刹那间已临近房门,她立即去拾丢在一角的衣服,被修纳一把拖回,低笑声震得耳畔发痒。“相信我,来不及了。”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破碎的木屑纷飞,坚固的铜锁轰然而开。
修纳把她压在身下,随手一扯,雪白的床被飞扬开来,覆住了两个人。
司法大臣秦洛轰开门锁,一路闯入卧室,平日的风度荡然无存,眉间杀气毕露。
威廉跟在其后,完全没有劝阻的意愿——近卫官很清楚目前的局面该由谁来负责。
狠厉的目光一掠,秦洛走进内室直至床边。握枪的手背暴起了青筋,枪口指向的目标被执政官挡在身下,不露半点身形,只剩一把微卷的长发散在枕上,完全无隙可乘。
秦洛眼皮一跳,极力抑住暴怒。“修纳,我很高兴你禁欲十年后又对女人产生了兴趣,但这女人不行!”
女人似乎动了一下,被修纳按住。
“整个帝国里的女人随你挑选——”秦洛咬牙切齿的迸出字句。“任何一个大臣的妻子我都可以帮你弄到手,只有她绝对不行!”
修纳一手握住秦洛的枪,慢条斯理的支起身。“洛,你比我想得更急躁,至少该用手敲门。”
秦洛气得几欲爆裂,怒火沸腾的目光忽然定住了。
带起的床被下现出了魔女俯卧的身形,露出的半截裸背上除了遍布的吻痕外,还有一枚黑色的神之光刻印,与修纳身上如出一辙。
秦洛眼瞳收缩,死死盯住了刻印。
修纳拉上被单,中止了秦洛的窥视。“她的背确实很美,不过只属于我。”
秦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调多了一分谨慎。“她是谁。”
修纳唇角带上了笑。“魔女奥薇。”
秦洛齿间咯吱一响,话语极慢。“我是说——身体里的人是谁?”
“洛,你骗过我许多次。”修纳空前的轻松,语气十分愉快。“不过有件事你说对了。”
秦洛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你说过她是公爵的女儿,不会死——这句话非常正确。”修纳笑容越来越大,精致的脸庞呈现出眩目的光采。“真高兴你当初骗了我。”
秦洛彻底僵了,仿佛连思维都冻结了。
修纳一径微笑,低头打趣身畔的魔女。“要不要和老朋友致个意?”
威廉从未见过执政官如此愉悦,更没想到狡计百出的司法大臣会突然间呆若木鸡,不禁在一旁目瞪口呆。随后,他听见一个动听的声音带着愤怒从被褥下迸出。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一刹那空前的寂静,修纳霍然大笑起来。
魔女的怒骂产生了奇迹般的效应,秦洛从僵立中回复,蓦然收起枪走出了卧室。“我在外间等你。”
威廉傻在当场,直到执政官挑了挑眉,才惊觉过来,狼狈的退出了房间。
修纳从地毯上找回散落的衣服穿上,在爱人的长发上吻了吻。
“等我,很快就回来。”
第106章 公敌
秦洛没有理会在一旁不停眨眼的威廉。
他点起烟,反复吸了五六次才勉强抑住情绪,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几乎无法思考。
修纳走出来,外套随意的披在肩上,衬衣松松的扣了几颗,微乱的头发十分慵懒,看起来却神采飞扬,短短数日,严峻冷漠的执政官完全换了一个人。
从内心而言,威廉乐见这种转变,但他无法理解尊贵的执政官阁下会看上魔女,从行刑起至今,修纳的种种举动大为失常,以至于威廉几乎相信起外界的流言——执政官受到魔女的魔性诱惑。他热切期盼司法大臣能以强势的行为及深厚的友情唤醒修纳,可此刻似乎连秦洛都陷入了惶惑,就算执政官已经站在面前,秦洛依然一言不发,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就在威廉极想上前踢一脚时,秦洛终于开口,问的却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确定是她?”
修纳随之点了一根烟,在威廉的记忆中史无前例。
从不抽烟的执政官吐了个完美的烟圈,回答同样令威廉一头雾水。“你该相信我的判断。”
秦洛心绪更糟,语气恶劣的挖苦。“看得出你仔细检查过每一寸,满意吗?”
“非常好。”执政官神秘而暧昧的微笑。“那种滋味你绝对无法想像。”
威廉觉得自己大概幻听了,又或是面前的两人已经被魔鬼附身。
秦洛居然丝毫没有愤怒惊诧,默默又抽了一会烟。“你想清楚了?”
“嗯。”
“代价是……”
“没关系。”修纳望着指间弥散的烟雾,异常平静。“就算神的意愿是让我们一起毁灭。”
秦洛许久没有出声,忽然道。“能让我见见她?毕竟也算故人,总该问候一声。”
修纳看了他一眼,走回内室,片刻后又出来,眼眸中跃动着笑意。
“她说不想见你,相信你也不是真想见她,所以只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修纳顿了一下,语气轻谑。“她说你挑戒指的眼光太差了,那枚鸽血宝石是她所见过最丑的。”
半晌,秦洛勉强笑了一下,笑容有些涩意。“确定不后悔?”
修纳神情安然。“无论是什么结果,我们都会在一起。”
“我明白了。”秦洛最后深吸了一口,随手弹掉烟头,拉开门走出去。
威廉惶然跟上去,一路在走廊上追问。“阁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您也被魔女迷惑了!您不能放任执政官阁下肆意妄为,时局已经糟糕透了,外界一致抨击……”
“威廉,你知道修纳以前爱过一个女人。”秦洛停下脚步,疲惫的搓了一下脸。
“已故林公爵的女儿,但她很久以前已经去世了。”威廉当然清楚,更明白这位公爵小姐一度与司法大臣有过婚约,他完全弄不懂三者之间的关系,因而从不敢探问。
秦洛心头冷热交煎,难以说清是什么滋味。“她从地狱回来了,所以……修纳完了。”
“完了?”威廉激动的叫起来。“我不明白,您究竟是什么意思!您要放弃执政官阁下?”
秦洛拍了拍威廉的肩膀,神色怅然。“找个房间让我休息,然后,给你讲个故事。”
送走秦洛,命人重新换上门锁,修纳走回卧室。
林伊兰在壁炉边,火光映着莹白的脸颊,湿淋淋的长发垂在身侧,异常娇柔妩媚。他欣赏了一会,揽着她在长沙发上坐下,沐浴的湿气混着体香,令他心神荡漾。
“菲戈。”绯红的眼眸望着他,有些不确定。“这十年你一直没有女人?”
修纳吻了一下柔白的细颈。“现在有了。”
“为什么?”
修纳低笑了一声,“你给过我最好,所以我无法再去抱别的女人。”
“可我已经死了。”
“对我来说你一直活着。”他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在这儿。”
心口酸涩得近乎疼痛,林伊兰倚在爱人的肩头,半晌才能说话。“为什么他们说你讨厌绿眼睛的女人。”
“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愿说出身份?”修纳怔了一下,低咒了一句才道。“秦洛曾经在我房里安排了一个女人,刻意找了和你以前一样的绿眼睛,把她扔出去的时候我大概有点粗暴。”
林伊兰哑然无语。
“他知道我爱绿眼睛。”修纳忽然笑了,黑眸闪闪发亮。“还记得你在我屋子里醒来?那是我第一次看清你的眼睛,比春天的森林更美,你翻东西时一定很慌,没注意姿势有多诱人,特别是那双漂亮的长腿,足以让男人变成发情的野兽,把你立刻按在床上。”
他的眼神让她一阵战栗。“可我现在已经……”
“我以为对你新身体的迷恋已经够明显,看来还需要表达得更热情。”修纳轻而易举的挑开了她的衣扣,从肩颈一直吻到背后,动作和语气一样炽热。“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只会庆幸,你不会明白我有多感激神让你活下来,还给了你健康的身体……”
模糊的话语和吻突然停了,修纳静了一会,将她翻过来搂在怀里。“伊兰。”
她不解的望着他,绯红的脸颊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以撒曾经对你无礼?”
林伊兰一怔。“他吻过我两次。”
修纳眼神深了深。“吻?他还有没有做过什么——”
林伊兰想起来。“在你找到我前一刻,他提出让我做他的情妇。”
修纳眸子更暗了。“情妇?”
“为了得到神之火,大概他觉得利兹皇储的情妇是种荣耀。”林伊兰淡淡道。“虽然他冷血狡诈,但从身份立场来说倒也无可厚非,我还得感谢他从断头台上救了我。”
修纳没有接话。
林伊兰微诧。“菲戈?”
眸中的阴冷一掠而过,修纳一笑。“没什么,毕竟他救了你,我在想——该怎么致谢。”
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一缕极细的烟腾起,在寂静的空气中消散。
秦洛晃了晃杯子发现是空的,随手搁下,发暗的眼圈难掩疲倦。“明白了?那位林氏公爵小姐与现在的沙珊魔女是同一个人——修纳找了她十年。”
威廉呆望了司法大臣许久,终于理解了所听到的无法想像也无法置信的内容。
“从我第一眼看到他们在一起,我就知道她会毁了他,但没想到会是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秦洛揉了揉眉心,脱力的瘫在椅子上。
威廉困难的开口,结结巴巴道。“这未免太巧,怎么可能死去的人会……我是说也许这是魔鬼的戏法,或许我们该去找个驱魔师……”
“就算她真是魔鬼的化身,修纳也不会在乎。”秦洛苦笑了一声。
“您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秦洛停了一阵,垂下眼皮。“我想是真的。”
一切细节拼缀起来呈现出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那些从未深想的蛛丝马迹,莫名的熟悉感,突兀离奇的问话同时有了答案。为什么接获急报的时候竟然没想到?从过去到现在,修纳只会为一个人发疯。
林伊兰。
这个名字改变了他和修纳的一生,驱使修纳攀上权力的巅峰,当整个帝国踏在他们脚下,命运之神却以恶作剧方式将她呈现在眼前,令一切轰然坍塌。
秦洛沉寂了许久,威廉混乱后终于想起关键。“执政官阁下到底打算怎样处理这一切?”
秦洛不答反问。“如果你是修纳,你会怎么做?”
近卫官脸色变了几度,最后渐渐发白。“我不知道,如果民众要求处死的是西希莉亚……”想起方才两人之间的对答,威廉终于领悟过来。“修纳阁下会……”
“你猜对了,以后他不再是执政官,而是魔女的同党,西尔人民的公敌。”
威廉浑身僵硬,慢慢坐下来,一时没有说话。
“我们即将面临一场变局,尽快替我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