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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好”，我如实回答。
她降低声调，柔和说道“此事，我自然也会放在心上的”。
这正是我要的答案，“如此，那就多谢皇后娘娘了”，虽则要依附于她，但也不能低了自己的身份，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有拓拔的遗诏，而春吉和元恪依然是有感情的，这些都能帮她对付高姬。
“乐儿论起来，也是我们的皇妹，自然是想她好的”。
皇后果然是皇后，句句为你好，句句藏着刺。这些我是见惯了，但终究还是不习惯。
第一百一十七章 蓄势（中）
绵绵秋雨渐渐沁出初冬的凉意，秋水湖的湖面呈现烟雨蒙蒙的美景，朦胧之中，水天相接。
此时，刚刚用过午膳的余香正陪着乐儿在屋子里打着盹儿，懒懒的对付着暗沉的天色。
忽地，脖子上一个激灵，似乎是滴进了雨水，冷透了。原来伞顶上有个拇指大的洞，哎，看来是我的油纸伞抹煞了湖边的风景。
我匆匆往回走，一不小心撞到什么东西。拿开伞一看，竟是陈泽成。
我快速的把雨伞遮住他的身子，“怎么也不拿把伞”。
“出来的时候，还没下雨呢”，他接过伞去“我来吧，你都够不着”，说着还浅浅笑了起来。
“就知道取笑我”，我微微撒着娇，轻轻挽住他的胳膊。
他看了看我挽住他胳膊的手“你胆子倒是大”，我迟疑着，要不要放开？他倒是先一步轻轻把手臂抽了出去。看着他的金丝袖口缓缓划过，忽地，我的手掌一股温热，他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还好，我还来不及去伤怀，他就及时的拉住了我的手，就像以前一样。
就这样，他一手打着伞，一手拉着我，漫步在烟波浩渺的秋水湖边。
本想着问他和高姬之间的利益牵连，可实在不愿意打破此时惬意的氛围。
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至少，在这尔虞我诈、争名夺利的是非之地，我不是孤军奋战。
“乐儿好吗”，他忽地打破了沉静。
“这几天见好转了，这孩子终归还是有些福气的”，自上次去皇后寝宫，给乐儿医治的太医又多安排了两位，各种好的药材食材也不用余香去领了，都是直接送到秋水轩。
“宫里那些不好的谣言”，说起这个，他悠悠看着我“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连你都听说了谣言，只怕这皇宫人人都知道，只有我躲在这秋水轩充耳不闻”
“谣言止于智者”，他似乎很明白我的为人，“何况，你一向都不是能被这些摆布的人”
只是，我已经渐渐有些讨厌以前的自己，我是不会任人摆布，更不会再姑息任何伤及乐儿的人，“但那些谣言会伤害乐儿，也不利于给她治病，我不会再坐以待毙”。
“你打算怎么做？”，他止住脚步，更加深邃的看着我，似乎并不同意我孤注一掷。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并不怕谁，只怕自己不够狠。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不妨问问他和高姬之间而定牵连“你呢，又有何打算？高姬把你推荐进来，你们之间总是有个利益约定吧？”
他微微做了片刻的思量，与其说是思量，不如说是考虑要不要以实相告，遂说道“论国家大计，在朝为官，我肯定是心向南梁的，我和他们的牵连不过是许以对方权势或利益，高姬不过是我接近北魏机要的棋子。但若她会对你不利，我自然会想办法护你周全”。
“若不能两全呢”，我知道笨女人才会问这个问题，但宁可笨这最后一次。
“不会的”他简短而笃定的回答，似乎在表达他的胸有成竹，却让我觉得有些无力。
“回去吧”他紧了紧拉着我的手，“你似乎很冷，我握着你的手，仍感觉到冰凉”。
回秋水轩的路上，想着陈泽成刚才的话，心里觉得有些堵得慌，如此一来，拓拔的江山岂不是会被他祸乱。身边的两个男人，既在国家利益上站在对立面，又有不共戴天的杀妻之仇，而我本就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又该何去何从？
刚进屋子，就看到瑛儿和乐儿玩着捉迷藏。
余香拿帕子帮我蘸了蘸头发和衣衫的雨水“打着伞，怎么还是有些湿”，又浅笑道“长乐公主来了好一会儿呢”。
“瑛儿，你近来可好，还有三个月就要成亲了吧”
“姑姑”瑛儿显然是害羞了，微微扭过头去，忽地又转过来，羞涩尽去，“我今日来是有事儿求姑姑”
“你说”，没想到还有我能出力的事情，“姑姑能办到的，一定帮你”。
“成亲的时候，要两边的长辈当主婚人，我想让姑姑去”
如今我是荣宠权势全无，孑然一身。亏得瑛儿还有这份心思。“瑛儿，你父皇母皇虽然去得早，但你皇兄自然会给你们主婚的”。
“可是，姑姑一直都是瑛儿心里的母妃，父皇心里是知道的，皇兄也清楚”，瑛儿说着眼中似乎还泛着泪花，“姑姑就答应我吧”
“瑛儿，这不合规矩的”，我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如今要出嫁了，就是大人了，不可感情用事”。
“我跟皇兄提起此事，皇兄都答应了”，瑛儿显得有些焦急“如今只要姑姑点头”。
“是吗？”，她是我看着长大的，能给她主婚，我自然也是高兴，但即便是元恪同意了，我也不能做这等不合规矩的事情。此时正是暗流涌动之际，如果被人抓住辫子，或者借题发挥，那就得不偿失。
“瑛儿，此事让我考虑一下如何？”
“好吧，我过几日再来找姑姑”，她说着摸了一下乐儿的脸蛋，“姐姐走了，下次再和你玩捉迷藏”。
看着瑛儿的背影，我想起洛长风，此事倒是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只是，他行踪漂浮不定的，该怎么找他呢？去树抱亭等他吗？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翌日，天空放晴。
我挑了个空闲的时候，沿着秋水湖，来到亭子里，可惜他不在。
今日的秋水湖景色秀丽，可比不上昨日的雨景，少了一点朦胧美。
一坐到这里，就容易回想起往事。
“是在等我，还是在想我？”，他来了，声音中满是调侃。
这样的问题，我自然是不必回答的。
“也罢”，他见我不答话，也不起身，便坐到我身边，依然调侃道“昨日的雨也不小，亏得你们还在雨里站了那么久”
我心里一惊，原来他昨天什么都看到了。既然如此，也不必掖着藏着，“打着伞呢，不算站在雨里”。
“他还算个细心人，自己淋湿了半边身子，到是把你遮得还算严实”，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复杂，三分欣慰三分嫉妒一分捉摸不定。只是，我真没主意到陈泽成的半边身子都淋湿了，有些惭愧。
“瑛儿还有三个月要成亲”“她想让我做这边的主婚人，你觉得呢”
“瑛儿原本就喜欢你，以前几次要你做母妃，只是当初——”，他说起往事，有些遗憾，“就不说当初了，你主婚人，我看行”
“可是，如今朝局和后。宫的情况，你也知道。如果我主婚，也就是侧面抬高我的地位，高姬一心针对我，说不定会有什么过激行为”，我看了看他平静的脸，他似乎听得很认真，我继续道“再则，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宫里流言四起，如果有人在喜宴上公开拿谣言说事，那岂不是累及瑛儿”。
还有一层，是我没说的，很多人都知道我和元勰的交情，那几个反对元勰的人，自然会联合高肇压制他壮大势力的机会。
“此事，你自己拿主意吧”，他听了我一席话，给出这个结论。
此事有利有弊，看来还得我自己考虑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蓄势（下）
瑛儿婚期将近，宫里慢慢呈现出喜庆的氛围，但我依然没给她个准信。
立在门口，看着远处的菩提树，那棵枯了的竟有了回春的迹象。
院子外面，有个人影在晃动，仔细一看，是春吉。
她大概是远远的也瞧见了我，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进来，“姑姑”。
看着她满面*光，“瞧你这精气十足的，定然是心胸舒爽”。
春吉娇羞一笑，微微踮起脚尖，俯到我耳边“陛下宠幸我了”。
“你们毕竟是有情分的，如此甚好”，这也算是她的造化，我的一点点部署也算有所成效。
“多谢姑姑”，春吉露出一脸的感激，就如当初许诺‘富贵荣华，有你一半’时的神态一般。
我笑而不语，依然看向远处的菩提树。
“姑姑，我改日再来看你和乐儿”，春吉轻声道“来的路上碰到安碧，她说罗夫人请我去，我这就过去看看”
“去吧”，怎么说她也是受了罗夫人的恩惠，如今有机会得宠，当然会把功夫做足，不说合理利用资源，起码是不能让这些资源为他人所用。
春吉走远了，忽然替她这样被困在宫里的女人感到悲哀。
罗夫人的算盘打得好，想拉住春吉这根草，为他儿子谋得一世荣华，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她一定想不到，多年以后，他的儿子元怿虽然位高权重，富贵显赫，却最终还是因为春吉牵连致死，甚至留下千年的诽名。
这宫里，用心的人太多了，可倒霉的人更多。
而我，不过是想为乐儿治病，就得依附各种势力。
不知何时，我能带着我的乐儿远走高飞。
“姑姑，快来，乐儿咳血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回头看着余香惊慌的脸，两条腿一下子软了，“快，扶我过去”。
刚进屋子，丫头正在给乐儿擦拭嘴巴，白色的帕子上是鲜红的血渍。我坐到床边，跑起乐儿“乖，哪儿不舒服”。
“娘，我难受”，乐儿身子软绵绵的，似乎连说话都没有了力气。
“乐儿不怕，娘抱着你”我的砰砰乱跳，声音异常分明，敲打着我混沌的脑子“快，去请太医”。
恍惚中，有种末日来临的感觉。
大约是余香说明了乐儿的情况，一次来了三位太医。
太医逐一给乐儿做了诊查，相互又耳语了两句，李太医说道“怕是救不了了”。
“不可能”，我一把拉住李太医的衣襟“昨天还好好的，这些日都有见好的”，看着他的无奈神色，我忍住哭，“就看在先皇的分上，求你一定救救我的孩子”。
“夫人，老臣说的属实，只是病情突然转急，煞是奇怪”，李太医眼眶有些红，忧伤的面色夹着几分思量，怕真是没救了。他忽地又问道“可是按照我们制定的方子取药熬药的？平时是否主意了屋内的通风清洁？”
“丝毫没有怠慢，屋里都是按照太医们的交代办的，时时注意通风清洁，我们也都吃了太医们调制的御病汤药。断不会是这些地方出错”余香小心翼翼的答着话“至于乐儿的药材都是按规矩送过来的，我们自己熬”。
“那就奇怪了”李太医捋着胡须“膳食呢，有无异常？”
“都很小心，不会出差错的”，余香笃定的答道。秋水轩大小的事情都是她打理的，自然最清楚。
李太医端起桌上的药碗，仔细看看，又放到鼻端嗅了嗅，转头看向我“这药似乎不对，有碾碎的人参，这可是大忌”。
“人参？”
“送来的药材里，根本没有人参啊”，那些药材送来的时候，我都亲自点过的，再说太医们也不会犯这错误。“余香，你熬药的时候，可是一直都照应着？”
“是的，一直都是我亲自熬药的”。
可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李太医”我跪倒他面前“请你救救乐儿吧”，放眼整个皇宫，他的医术是最精湛的。
“夫人，我怎么敢当啊”
我再也忍不住，哭喊着“求求你了”。
“夫人，老臣确实无能为力”，李太医深深行了个礼，领着另两个太医离开了。
“娘，抱抱”，乐儿喘着气，拉着我的衣袖“要娘抱抱”。
“乖”，我不敢在乐儿面前显现几近崩溃的心绪，我答应过自己，要让她快快乐乐过完每一天。
“余香，去请刘先生”。
此时此刻，我只想找个人陪着我和乐儿。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过了半个时辰，余香回来了，却没有看到陈泽成。“他不肯来吗？”
“姑姑，刘先生在秋水轩外面，不肯进来”，余香朝外面看了看“他说你会明白他的心意”。
“乐儿的情况，你跟他提及了吗”
“他问了，我也说了”
我抱着乐儿坐到外堂，远远看到陈泽成静立在秋水轩的院子外面。他约莫是想陪着我，可又顾忌宫里的流言蜚语，对我更不利。
他就那样立着，一动不动。
天色忽地暗了下来，一片乌云从天边飘来。
顷刻，一声巨响，天空划过一道闪光，淅淅沥沥的雨点便落了下来。
“姑姑，下雨了”余香有些焦急，一边看向我，一边又朝远处的陈泽成看去“要不要给刘先生拿把伞”
“不用了”，既然要避嫌，又怎么能用我的伞。
怀里的乐儿，气息越来越轻。
到底是谁把人参放到药里的？
雨越下越大，看着淋透了的陈泽成，我的心也跟着湿透了。
忽地，乐儿的一只手垂下。
余香跪倒我跟前，握着起乐儿的手，泪流满面，“乐儿”。
我心里一阵剧痛，喉管迸发出无法自抑的嘶喊。
为什么？
再也听不见她喊我娘了，生命忽然变得很空荡。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下去？
“姑姑，你可要振作”，余香哭喊道“一定是有人蓄意谋害乐儿，姑姑要振作起来，为乐儿讨回公道”。
听着余香的话，我心里越发沉重，不自觉看向远处依然矗立在雨中的陈泽成。
你还能陪我走下去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凶手是谁？
洛阳城外的竹屋矗立在一片花海之中，乐儿会喜欢这里的。
希望她的另一世长长久久，福泽绵绵。
来送乐儿的也都是几个故人，春吉、瑛儿、罗夫人身边的安碧，皇后身边的沉香。元勰没有来，倒是吩咐了他的贴身随从过来。
陈泽成却没有来。
而洛长风是不是在某个角落看着我们？乐儿走了，他是不是跟我一样的难过。
忽然觉得生活变得不像生活，那就是活生生的一出戏。
我舍不得离开，吩咐余香带着众人散去。
忽然，一只大手握住了我的手，冰冷瞬间变成了温暖。他终于还是来了。
陈泽成柔声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查出凶手”，这是我此时再肯定不过的事情。
“这会很危险”，他微微侧过头看着我。
“已经没有危险了”，如今孑然一身，还能有什么危险。
“我能做什么？”
“做你想做的”，我其实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我不能再左右他了，因为我即将要走的一条路，或许根本就没有结局。我知道，这可能会让我和他越来越远，但我必须走下去。
料理完了乐儿的事情，瑛儿的亲事要来了。
这真是极大的讽刺，血脉相连的姐妹，一个无声无息的走了，一个却要喜气洋洋的嫁人，我心里的滋味难以形容。
余香立在门口，忽地转身道“姑姑，长乐公主来了”。
如今，我还有什么心情做她的主婚人呢，这丫头
瑛儿似乎也哭过，眼眶红红的，柔声道“姑姑，请节哀”。
“瑛儿，你的事，我帮不上忙”，她是能理解我的拒绝的。
“姑姑，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跟皇兄禀报了，等两年再嫁”
“瑛儿，何以要如此？”，这孩子的心思让人不解。
“乐儿妹妹才走，我知道姑姑会很伤心，我想留下来陪姑姑，时不时过来陪姑姑说说话”，瑛儿戚戚的看着我，她也是我的孩子啊脑海里流转着这些年和瑛儿的母女情，她到底是个乖巧的孩子。
“此事，你皇兄怎会同意的？”
且不说临时改变婚期会得罪高肇，只说习俗，亲事正可以冲喜。元恪怎么会轻易同意？
“皇兄起先是不同意的，但他知道我的性子，我若不同意，谁又能让我上轿”，瑛儿说着一脸的正气浩然，似乎不会受任何的逼迫和威胁，“我哭求了他好久，他总算答应了，说只能给高猛再升一级，给他家一个交代”
亏得她有这份心思，“到时候姑姑一定给你主婚”。
随着亲事的暂时取消，宫里的氛围变得有些诡异。
不管别人如何，我现在要做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要查出人参是谁放进汤药里的，就要从秋水轩里的人查起。
余香是不会做这种事的，那两个丫头呢？自从她们来秋水轩侍候，大小事情有余香打理，我也没太在意。
“余香，你那天熬药的时候，一步也没离开吗”，为了搞清事实，我的问话尽量控制好语气，不然她会觉得自己不被信任。
“是的，一步也没离开”，她十分肯定。
人参粉是怎么放进去的呢？难不成是药熬好了才放进去的？每日不是我给乐儿喂药，就是余香喂，那两个丫头应该没有机会下手啊。
我追问道“那日，是你亲自喂的药吗？有旁人在吗”
“是我亲自喂的药，每次都会留个丫头侍候”余香答道，似乎也在回忆那日的情景“那天留的是碧儿，莲儿在外面当差”
“你把当时喂药的情况做给我看看。”
余香开始比划当时的情况。那番景象，我约莫知道问题可能出在